第42章血沃秘种
连日来，工坊的存粮如沙漏般锐减，陈记货栈的封锁像铁箍般越收越紧。沈青表面镇定，指挥若定，心却如同在油锅里煎。她反复核算着账目，试图从数字的缝隙里抠出一线生机，指尖无意识地在粗糙的桌面上划动，直到一阵锐痛传来，才发觉被木刺划了道口子，殷红的血珠霎时涌出。
她蹙眉起身，想去后院水缸冲洗一下。心烦意乱间，脚下被一块松动的石板一绊，踉跄中带血的手指扶向旁边那片寸草不生的盐碱地。几滴热血滚落，无声地渗入泛着白霜的干硬土壳。
沈青本未在意，洗净手后，目光却不由自主地被那几滴血落处吸引。借着昏暗的天光，她惊愕地发现，那小块土地的颜色竟以肉眼可见的速度由灰白转为深褐！她蹲下身，指尖触碰，原本板结如石的泥土竟变得松软湿润，甚至隐隐透出一丝生机盎然的暖意。
一个荒谬而惊人的念头如闪电般劈中了她！沈青猛地站起身，心脏狂跳不止。她想起父亲手札中那些关于血脉之力模糊不清的记载，想起自己血液那异于常人的愈合功效……难道，沈家的血，不仅能愈人，还能沃土？
这个发现太过骇人，她不敢声张。夜深人静时，她将萧山悄然引至那片已悄然“复苏”的小块土地前。无需多言，土地的变化就是最有力的证据。萧山蹲下，抓起一把泥土在指间捻开，眼中的震惊无以复加。他猛地抬头看向沈青，目光锐利如刀，一把抓住她的手腕，声音压得极低，却带着不容错辨的惊怒：“你的血？！你用了多少？！”
沈青被他攥得生疼，却未挣脱，只是平静地迎上他的目光：“只几滴，无意中滴落的。萧大哥，这是我们唯一的生路。”
萧山盯着她，胸膛微微起伏，半晌才松开手，指节因用力而发白。他深吸一口气，目光扫过四周，确保无人窥视，最终沉声道：“此事，绝不可让其他人知。这力量若传扬出去，对你，对屯子，皆是灭顶之灾。”他的语气沉重，充满了前所未有的担忧。
沈青重重颔首：“我明白。但眼下，我们必须试试。我想在这片死地上，种出活粮。”
萧山沉默良久，月光下他的侧脸线条冷硬如石刻。最终，他站起身，声音低沉却坚定：“需要我做什么？”
计划在绝对的隐秘中展开。工棚落成当夜，沈青便提着微弱的风灯，与萧山一同踏入这方与世隔绝的小天地。空气中弥漫着新翻泥土的潮湿气息和草木灰的味道。
沈青取出小刀，刀刃在昏黄光线下泛着冷光。她深吸一口气，正要划下，一只骨节分明的大手却覆上了她的手背，温热粗糙的触感让她微微一颤。
“我来。”萧山的声音在狭小的空间里显得格外低沉。他拿过小刀，在自己指腹极快地划了一道小口，血珠瞬间涌出。
“萧大哥！”沈青惊呼。
“你的血珍贵，能省则省。”他语气不容置疑，将血滴仔细滴入土壤，动作精准，仿佛在完成一项庄严的仪式。
沈青望着他专注的侧影和渗血的手指，喉间像是被什么堵住了，心中涌起一股酸涩而滚烫的热流。她默默取出金疮药，待他做完，不由分说拉过他的手，仔细为他上药包扎。两人指尖相触，皆是一顿，工棚内寂静无声，只有彼此略显急促的呼吸声交错。
此后的每个深夜，这座密闭的工棚便成了只属于他们两人的世界。一个以血沃土，一个默默搬运肥土、平整地块、或是警惕地守在门边，侧耳倾听外面的风吹草动。
沈青因失血而时常感到眩晕。一次，她起身过猛，眼前骤然一黑，身形晃了晃。一只强健的手臂立刻从旁伸来，稳稳扶住了她的腰。萧山不知何时已来到她身侧，眉头紧锁，脸色比她还难看：“今夜到此为止。”
“就差一点了……”沈青虚弱地坚持。
萧山不再多言，直接打横将她抱起，走到墙角铺着的干草堆旁，将她轻轻放下。那是他怕她劳累，悄悄为她准备的。“歇着。”他命令道，转身拿起锄头，接替了她未完成的活计。他耕种的动作略显生疏，却极其认真，宽阔的背脊在昏暗的灯光下投下令人心安的身影。
奇迹在寂静中孕育。短短七八日，工棚内已是麦浪翻滚，金穗垂头。那浓郁的、象征着生命与希望的麦香，几乎要冲破这密闭的土墙。
沈青站在齐腰高的麦田边，眼眶湿润，苍白的脸上终于露出如释重负的浅笑。她下意识地伸手，想去触摸那沉甸甸的麦穗。
就在她的指尖即将触碰到麦芒的瞬间，另一只大手更快地覆上了她的手背，轻轻将她的手握入掌心，拉了回来。
“麦芒锋利，小心割伤。”萧山的声音近在咫尺，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喑哑。他的手心滚烫，牢牢包裹着她微凉的手指，却没有立刻松开。
沈青微微一怔，侧头看他。他正低头凝视着她，深邃的眼眸在昏暗的光线下翻涌着复杂难明的情绪。有关切，有担忧，有震撼，还有一种她从未见过的、几乎要破茧而出的炽热。工棚内空气仿佛停止了流动，只剩下彼此交织的呼吸和震耳欲聋的心跳声。
他抬起另一只手，用指腹极轻地擦过她因虚弱而略显苍白的脸颊，动作轻柔得仿佛怕碰碎一件珍宝。“值得吗？”他哑声问，问这以心血换来的丰收，更问她如此不顾自身的付出。
沈青感受到他指尖的薄茧和温度，脸颊瞬间滚烫。她没有躲闪，只是迎着他的目光，轻轻点头：“为了大家，值得。”
萧山凝视她良久，最终几不可闻地叹了一声，那叹息里充满了无奈与疼惜。他缓缓松开了手，转而将一件早已准备好的厚外衫披在她肩上，仔细拢好。“该回去了。你需休息。”他的语气恢复了往常的沉稳，但那份深藏的温柔，却已悄然落在沈青心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