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疤痕
电视屏幕上的那个人,有着他熟悉的脸孔,可是不一样,完全不一样,那个人,是鸣吗?怎么会是鸣呢?
她穿着露肩的纯白柔软长裙,从荒凉凄冷的战场上步步行来,呼啸的风带起她的长发和裙摆,她微微低着头,轻声吟唱。
天空中落下红色的花瓣,仿佛下着雨,坠落在地上化成红色的血珠,渐渐染红她的长裙。由浅入深,她的音色飘渺动人,在转音及高音的表现上尤为出色,明明是凄凉悲壮的旋律,她的声音却有着无限温柔,引领着听者穿过孤独的黑暗,走向明亮温暖,远离世俗烦忧的净土。
“这是她自己作曲,自己策划的第一支MV――战神。”水蜂镜夜的声音如同从另一个世界传来,“将军战死沙场,公主成为敌国的俘虏,心爱的人已死,公主却不能追随而去,因为她身上肩负的,不只是爱情。”
骄傲与心碎,她走过的地方白骨累累,前方荆棘遍布,该如何前行?她的声音渐渐高昂,传达出深远辽阔的境界,弦乐和钢琴奏出气势磅礴的灼热感,黑暗的宁静以及漆黑的恐惧营造出诡谲的气氛,她的白裙被鲜血所染,纵然遍体鳞伤,她却始终挺直背脊,纵使地狱就在眼前,也没有透露一丝软弱和屈服。
决绝凄美,倾国倾城。
几乎让人想要跪地膜拜。
“鸣被业界高层称为日本未来第一歌姬,乐神的宠儿,无论是什么样的乐器,什么样的曲子,听过一遍,看过一遍,就能完美的演绎出来,真正的集万千宠爱于一身,”水蜂镜夜凝视着屏幕上她仰起的脸庞,黑暗之中仿佛是在乞求光明与希望,“她表面上似乎对此全不在意,可是我知道她为了唱歌付出过多少,那个时候,她才是活着的。”
“那……为什么……”小松奈奈不自觉的抓紧了衣襟,颤声问道:“鸣她……”
“那个疯子,”水蜂镜夜声音里猛然腾起饮血噬骨的恨意,让人背脊发凉,“听说过西印度狼蛛吗?它的毒素并不致死,却会使人感到非常痛苦。因为它毒液中的缩氨酸能够像辣椒素一样激活相同的神经感受器。你能想象的到吗?那种就像是被开水烫伤喉咙,辣到产生幻觉,头晕目眩,甚至连走路都没办法的痛苦。”
“鸣的表妹,毒坏了她的嗓子。”
一阵死的寂静,水蜂镜夜深深的吸了口气,手掌撑在额头上,挡住眼底可怕狰狞的神色,“她的梦碎了,一夜之间长大的代价,实在是太大了。我宁愿她没有那些让人垂涎的天赋,如果鸣……只是个平凡人就好了。”
“刚开始的时候,怎么也无法相信,她连话都说不出来,不能吃饭,不能喝水,医生说是痛觉残留的幻觉,根本找不到方法治疗,”水蜂镜夜咬着牙,声音里终于带出隐忍的嘶哑和痛苦,“她连哭都哭不出声音来,晚上也睡不着觉,被噩梦吓醒,痛到惊醒,一个人无声的尖叫流泪,她的精神濒临崩溃,生不如死,甚至尝试自杀……”
她手上系的缎带,原来那个伤口――
冈崎真一的喉咙猛地抽动了一下,空气从肺部挤压出来,窒息与刀割一般的痛楚折磨。
战神凄凉悲壮的旋律已到末尾,她的声音终于也湮没在这场盛大的死亡里。
“以前的鸣,会大声笑,大声唱歌,大声哭泣,性格活泼又温柔。”水蜂镜夜闭了闭眼睛,“她以前是那么爱笑的一个人。”
“原本,这支蒂昂斯的巧克力代言曲,是她的出道曲。”
似乎这样的快乐本不应该出现,不然为何现在看来,就像一种残忍的惩罚。
《Sweetkiss》的曲风流行明快,不同于《战神》,它充满了现代气息和时尚元素,多彩的糖果色和巧克力的柔美丝滑,交织成甜蜜的视听享受。
那同样是冈崎真一,没有见过的水蜂鸣。
那样的表情,转身与回首时的慵懒惊艳,畅快淋漓的活力舞姿,眉梢眼角的勾魂摄魄,她微微勾着唇角,温柔娇俏的笑意从漂亮的眼睛里,一直迷情到心里去。
无可匹敌的性感魅惑。
而她的歌声在这首歌里有一种收放自如的快乐感觉,音域之宽广,转音和颤音的极致娇媚,她看起来是那么轻松自在。
“鸣的声音,有灵魂的自我和沉醉,也有世界的奔放和肆意,但是,现在的她,仅仅只是想要唱歌,仅仅只是有这个念头,都会引起痛觉残留。”水蜂镜夜将那张完成使命的碟片取出来,淡淡道:“动不了了,对吗?鸣的声音可是会让人腿软到站不起来。”
水蜂镜夜的目光落在那张光滑的碟面上,窗外的乌云还没有散开,反而更加的浓郁,“几个月前,我还以为再也看不到她的笑容了,那个时候的鸣,根本不想活下去,她生命里的时间大部分都给了音乐,可是现在音乐没了,她似乎也被带走了。”
[我有个朋友,她很会唱歌,一心想当个歌手,可是后来遭人陷害,嗓子坏掉了,她永远也不能再唱歌了。]
[她死了,三个月前。]
[所以,请不要浪费你的天赋,大崎小姐,因为有的人,即使再怎么渴望,她的梦想也无法实现了。]
“我并不知道鸣在你们身上寄托了什么,但是,请不要让她失望。”水蜂镜夜终于低下高傲的头颅,他低声说道:“拜托了。”
那个夜晚,她脸上的表情,是怎样的呢?说出这番话的她,又是什么心情?
为什么,竟然回忆不起来了?
冈崎真一的表情一片空白。
或许现在露出这样表情的人,不止他一个。
“对了,鸣去哪了?”水蜂镜夜看了看窗外再次风雨大作的恶劣天气,说道:“她出门带伞――”
小松奈奈猛地站了起来,脸色苍白道:“不对,商业街离这里才十分钟不到的距离而已,鸣她――早就应该回来了才对!!”
大崎娜娜立刻下意识地看向门口,徒然睁大的眼中浮现出惊恐的神色,“门……是开着的……”
仿佛有一股猛烈电流从脚底板窜了上来,激的他浑身战栗,头晕目眩,他的心脏好像被一只看不见的惨白的手攥紧了,从里到外都在恐惧和疼痛。
不行――
得去找她――鸣――
要是――
他一万次的不愿意想到那个万一。
“站住!”水蜂镜夜冰冷严厉的声音乍然响起,在死寂一般的大厅里有着铁锤一般的压迫力,“你要去哪里找她?不过是无头苍蝇乱转罢了!”
“现在的她,应该有勇气面对了。”水蜂镜夜渐渐放下了眼里锋利的眸光,低声叹息道:“我的鸣,可不是那种软弱的只会哭泣的女孩。”
冈崎真一死死咬紧牙关,像只被大型食肉动物踩着尾巴的幼兽,一边瑟瑟发抖,一边又露出饮血吃肉一般的可怕表情。
“总之,先打个电话吧。”高木泰士掏出手机,拨通了水蜂鸣的号码。
几乎是可预见的,没有人接电话。第二遍,第三遍――
伴随着电梯“叮――”的一声提醒,水蜂鸣的手机铃声由远及近,钢琴曲子的旋律细腻优美,却不伤神哀怨。
水蜂鸣的脚步声一同平常,稳定规律,从容淡然,她手臂轻抬,推开了那扇红棕色的木门。
大半个身子都被淋湿了,她脸色青白,唇瓣紧抿,看起来冻得不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