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39话 春风十里扬州路（1）
风起，夹着淡淡水汽的清风拂过船舱，吹起鬓边的发丝，也将他那句话吹散。我双颊微红，转开头，装作没有听到他的那句话。心中却像擂鼓一般，咚咚跳个不行。有人赞过我脾气好，有人赞过我懂事，说我比离歌漂亮的，到今天为止，除了青衣便只剩一人。
记得这个身子还是十一二岁的时候，我常常跟离歌出去找邻家的那些小朋友玩。在常常看到他们众星捧月般地捧着离歌，不待见我之后，我的心里还是会难过的。
那个时候离歌还小，被捧得高兴也就忘了我，又一次看着来接我们的几个小男孩簇拥着离歌走远完全无视我之后，我终于怒了，不愿再跟着他们去，一个人转身回了逐月楼。还记得那个时候觉得实在委屈，见四下无人便边走边哭。却不想，埋头走了一段突然撞到了一个人的身上。
小师傅原本在长廊里等大师傅，被我一撞，非要问我哭成这样是什么缘由。已经记不得当时是怎么边哭边跟小师傅诉苦的了。只记得，那个时候，还是个少年模样的小师傅轻轻扶着我的肩，为我拭去颊边的泪水，声音轻柔得如同情人耳语：“别哭了，离歌虽然好看，但是，在小师傅眼里，玲珑才是最美的。就跟那塘中得莲花一般，清丽脱俗，秀美动人呢。”
这样的想法，让我一愣，这十一二岁的记忆，明明不属于我啊，我来的时候，已经是十四岁的年纪，难道，是这具身子真正的记忆在复苏了么？
船身轻荡，身处万顷碧波之中，抬头看着碧水蓝天，只觉得有些怅惘。今天才发现，不管我走到哪里，遇到什么人，心中想着的，总是小师傅。
离开香茗那天他淡然中夹杂几分复杂的眼神直直落到我的心底，那欲言又止的神情让我现在想起了却是有些不安。他答应过我要等我回去，可是，不知道为什么，我总是觉得，那个承诺会落空。
我喜欢小师傅，喜欢到已经超出了师徒之间的喜欢。那样的话，我从来不敢说出来，只能深深埋在心里，那日听他说要把我嫁出去的时候，我只觉心头一紧，便是没有由来的害怕。
此次他遭此大难，我又要正式成为逐月楼少主，入住逐月楼。这样巨大的变化，让我们都始料未及。我也不知道，我和他到底还能不能回到从前那般的关系，若是不能，我又要如何去跟他说，我喜欢他很久了……
“玉姑娘，有心事？”见我久久不语，青衣怕我是因着刚刚的话觉得尴尬，小心翼翼地问了一句。
“没，没有，不过是又想起点从前的事情，走神了，倒让小青你见笑了。”我回过神来，笑着打哈哈，对上他清澈的眸子，想起初遇，“对了，真是没想到你家公子竟是王爷，上次原本还以为可以路见不平救美人，现在想想倒是给你们添乱丢脸了，还让我回去挨了师傅一顿骂……”
“玉姑娘说哪里话，上次若不是姑娘出手，我家公子也不知道该如何是好，公子此次南下带的人不多，那日去醉花荫也就只带了我一人，若不是姑娘出手，菡萏姑娘怕是要受委屈了。今日也是我家公子说要好好招待姑娘，要姑娘尽兴才好。”
刚刚还觉得气氛有些暧昧不习惯，此际说到韩翎，青衣又恢复了从前那张面无表情的脸，客气地说到。
“听掌柜说醉仙楼后院住的除了唐门便是这次武林大会的赞助者，莫非，王爷也是大会的出资者？”想起刚刚顾鸢时称韩翎为靖王爷，我在心里默默搜寻着关于靖王爷的信息。
如今天家复姓端木，天子端木正华年逾五十，膝下有十子，太子端木轩如今已是监国，三皇子端木寒翎幼时被过继给了曾经为救陛下而丧妻丧子的西陵将军楚征名下，幼时便封为靖王爷，虽得永世富贵，却也小小便失去了继承皇权的资格。莫非，韩翎便是三皇子端木寒翎？
“不过是因着公子家和慕容山庄有些交情，公子又正好想要南下，所以受邀当了这一次舞林大会的评委而已。”青衣显然不知道说话间我已经在脑海里把他家主子的底细研究了一遍，只是如实回答，对我倒是没有办法隐瞒。
想起今天去找他的本意，我支支吾吾，有些为难地开口：“其实，今天去找你家公子，实在是，有事相求……”
“玉姑娘但说无妨。”他倒是一脸善解人意的表情，和声说到。
“还记得上次在醉花荫挑事的那个霹雳堂四堂主吧，那天我们明明是见着他先我们一步离开的，结果霹雳堂的堂主说金万实被我的月华剑所杀，要逐月楼把我交出去，否则就把这件事情告诉慕容山庄。你也知道，慕容庄主定下规矩，在武林大会前挑事的门派，一律取消参加武林大会的资格……”我一口气说完，有些忐忑地看着他，这本不关他的事，而且，二师傅若是知道我和朝廷的人牵扯不清，定然会不高兴的，可是，若不这样，怕是这件事也不好收场。
“金万实死了？”听到这话，青伊倒是颇有几分震惊，顿了几秒，才看着我说，“姑娘想要我家公子做点什么？”
“此次挑事的是金万实，不是我们逐月楼，当时大家都是有目共睹的，玲珑只是，只是想请王爷为玲珑作证，这件事不是玲珑挑起的。”我继续支支吾吾，见他表情微变，还不忘加上一句，“若是不方便，就不劳烦王爷了。”
“姑娘哪里话，此时本就因菡萏姑娘而起，待我回去禀明公子，还姑娘一个公道。”青伊笑笑，声音轻如和风，说得那般淡然，倒像是觉得这不是什么大事一样。
“两位客官，‘春风十里’到了。”我们正说着，听得舱外船夫喊了一声，船身一震，却是已经靠着画舫停了下来。画舫上有白衫的小厮下来接人。
青伊率先钻出船舱付了钱，却也不上去，只是站在船边等我：“船有些晃，玉姑娘小心些。”
我一边应着一边出来，由小厮引着踩着早准备好的踏板上了画舫，刚想感叹这艘画舫的华丽，转头便对上了一张熟悉的笑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