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三章
第二十三章落日后,弦钩月在水墨色的天空中若隐若现,树上的夏蝉,草圃里的青蛙今夜不见身影,幽幽的偌大古宅格外的安静。
仅有几盏灯笼高高挂在走廊间,晚风吹过时照明摇晃着。
烛火照映着几人忙碌的身影。里间被两层天蚕丝质门帘,一面山杏春水千里的屏风遮挡住了。
而曹苏子正忙里忙外在为乔妘宓擦拭着身子,她低声交待:“姑娘,待会顺着主子便是,凡事莫要再追问,全当未见过其他人。可记得了?”否则,今儿日的事还有的闹了。
方才,太子殿下一进门便冷声命人烧水,令曹苏子为乔妘宓更衣洗漱,好似沾了如何脏的东西。
曹大娘的心瘆得慌哟,连连点头哈腰,生怕宗尧秋后算账。
“大娘,我的确失忆了,但并非是失智。”
浴室里响起乔妘宓的冷硬声,令曹苏子亦是不免一怔忡。平日娇柔的人,此时愁丝缠绕在她的柳叶眉间,而她眼里却坚定不移的,肯定道:“我认识他。”
“你认识谁?”
听到男人突兀的轻笑声,在水雾萦绕,香膏芬芳馥郁的浴室里响起,乔妘宓的呼吸一滞。
她突然感到水温格外的热,令她窒息的热。而木浴桶犹如困住她的牢笼,令她无路可逃。
一旁的曹苏子见乔妘宓瑟缩着身子,蜷缩在水里,层层叠叠的花瓣在漂浮在水面上,分明是活色生香的一幕,但自从男人进来以后,她面露恐慌之色,长睫不时扇动着,着实是可怜。
“主子,姑娘尚未沐浴好,您不如先在外头等会?”曹大娘硬着头皮上前解围。
然而太子殿下可不买账,他漫不经心的瞥一眼曹苏子后,摩挲着指腹道:“宋夫人,今儿日她如何从艺伎馆里出去的,你心里有数。”
“殿……主子,瞧您说的,我立刻消失在您眼前,决不叨唠了。”乔姑娘,您自求多福吧,我已然是自身难保了!
宗尧改口唤一句宋夫人,曹苏子自是理解里头的含义,并非是在抬举她,分明是在提醒她,何为君臣!何为君命不可违,臣必将尽忠职守。
待曹苏子麻溜的走人后,内室里便唯有乔妘宓与宗尧。
乔妘宓低着身,掰着手指头,倔强的不肯搭理宗尧。
而宗尧宛若不知乔妘宓心生怀疑了,他步伐慢悠慢悠的走至她的身后,冰冷的指尖在她的蝴蝶骨处肆意的游走。
最终男人修长的手停留在女子的脖颈,好似只需他轻轻禁锢住,纤细的小人便在他手中夭折。
“娇儿,你认识谁?”宗尧打破僵硬的氛围,自顾自的追问:“认识了一位,救你于水火之中的侠客?你便念念不忘,欲以身相许?”男人目光暗沉,强势的牵掣住乔妘宓的下巴,逼迫她,与他直视。
乔妘宓是个娇生玉贵的人物,她皮肤白皙如高山的初雪,素白柔软。如今被男人钳制住,稍微一用力,便浮现红痕。
“宗尧!”乔妘宓是疼的,亦是气急了。她甩开太子的手,挣扎着往后退,厉声控诉:“在你眼里,我便是如此轻浮的女子?那为何你当初要娶我进门?你不喜我,直说便是,何必污蔑我。不若趁早和离了,遂了你的心。”
太子殿下听到乔妘宓突然的一番话,轻挑了剑眉。他站在原地,神色晦暗的瞧着面前的人。
她蹙着柳眉浸在水里,双颊上浮现了红晕,而眼角挂着泪痕,一副惹人怜爱的模样。
“呵,娇儿,是在试探我?”宗尧声音冰冷的陈述,他凝视着乔妘宓神色躲闪,咬着粉桃唇瓣,嘲笑:“既然你心存疑虑了,怎不敢直接问我,你在恐慌什么?”
“宗尧,你问我恐慌什么?”乔妘宓终究是失控了,她眼眸含着泪珠,玉白的双肩颤唞着,低声抽泣不已:“是你令我感到惶恐不安。你究竟是谁?今日遇到的侍卫,称那个人为世子,而你竟敢刺杀他!”
“而他分明是认识我的,你还想诓骗我到何时?”乔妘宓确实是个似涓涓细流般,温柔的姑娘,平日虽有些女儿家的娇脾气,但是她言语气度概是个宽容人的。
现今若不是宗尧逼她太甚了,她不至于如此。
在乔妘宓的指责声中,空气似乎凝固住了。
宗尧站在她的面前不动,他微阖着凤眼,瞧着似只刺猬的人,眼如深潭,不知在想什么。
在两人僵持不下之时,守在门帘外的曹苏子猫着腰,小心翼翼的提醒:“主子,水快凉了,姑娘今儿犯了头疾,若是再染上风寒……。”
“如何了?”
宋万贯亦是被里头传出的吵闹声,唬住了,若是旁人,只怕一百个脑袋不够砍的。
“听到了起身的声音。”曹苏子走到屋外后,忍着脾气与低着头,在她旁边鬼祟的宋万贯回道:“呵,既然如此好奇,方才怎的不敢上前劝架?”
“老婆子,姑奶奶在里头沐浴,我若是一脚碰到门槛里了。你信不信,明个一早,殿下便令我成了个瘸腿相公。”宋万贯为曹苏子捏着肩膀,凑在她的面前嬉皮笑脸:“届时你伤心了,我的心可不得疼死。我还是好好活着,伺候你呢。”
“怂货。”
曹苏子睨了一眼宋万贯,但是嘴角上扬的笑意可压不住。
而屋内的氛围虽缓和了不少,与外头的两人相比是远远不如。
乔妘宓裹着浴巾被宗尧抱到了床榻上后,倔强的不肯令男人再靠近她。
宗尧亦是舍得,冷眼瞧着乔妘宓缩在床上。今儿他心里早已被乔妘宓的出逃惹怒了,虽不是她的过错,但居然敢与秦彦走,回来后便与他怄气。
半响后,太子殿下见乔妘宓不知是冷的,或是后怕方才的逼问,她宛如初生的幼猫崽瑟瑟发抖的蜷缩在床角,面色苍白。
“过来。”宗尧冷声开口,试图令乔妘宓如以往一般的乖顺。但她今儿亦是憋着气,根本不搭理男人给的台阶下,她甚至撇开头,空留一个背影给他。“呵。”
宗尧气笑了,他俯身上床榻,不顾乔妘宓的挣扎,把她打横抱起:“听话,我会一一与你解释。”乔妘宓坐在他的腿上,本是要离开,听他如此说,便也软下`身了。
乔妘宓身娇体虚,今儿日突发的事儿,委实令她身心疲惫。
她神色颓靡的靠在宗尧的颈窝,任由他拿过白毛巾为她擦拭着云发。
乔妘宓耷拉着眼皮,瞧着缕缕青丝穿过他的手里,不知为何,心里突然难受极了。
宗尧感到脖颈一热,低头见到乔妘宓泪眼婆娑的,眼尾泛红。他皱了皱眉,声音情不自禁的柔和问:“怎么又哭了?”
“宗尧,你若骗我,我绝不原谅你的。我一定……”
乔妘宓故作硬气的,如若她话里话外不是绵软的哽咽声,是有几分唬住人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