守护最好的师尊
守护最好的师尊
房间东南角的博山炉里烧着沉香,紫烟绕成云纹久聚不散。偶然有风透过半掩的窗扉,吹散袅袅香烟,于是珠帘也跟着摇摇晃晃,在地上投下斑驳的光影。
奚长歌醒过来的时候,搞不清楚自己是在什么地方。她瞪着秀丽的床幔,慢慢记忆回笼,这才想起来之前自己因为鲁莽而陷危,结果在紧急关头被师尊所救的事情。
直到这时,她才觉出身上的痛。她之前力抗三人围攻,身上已遍是伤痕。虽然都已经包扎好了,但是毕竟不是一时半会就能痊愈的。不动还行,稍微一动弹,全身上下哪哪儿都在喧嚣。特别是胸前那透体而过的一处伤,存在感更是无比明显。
她捂住嘴,在心里默默给自己掬了一把泪。
忽然间珠帘乍响,奚长歌伸长脖子望了一眼,立刻扭动着身子想要爬起来。
“不要动。”君奉天一手持至衡律典,一手扶着她的身子,让她慢慢躺回去。奚长歌立刻放弃了爬起来的打算。这一动弹牵扯到她浑身上下的伤口,她捂着自己胸口倒抽凉气。
“师尊你来了!”虽然目前的处境很悲惨,她声音里还是能听出来一丝惊喜。
君奉天轻嗯一声,坐在床边为她把了一次脉,确认徒弟只是外伤较严重,内里已经没有什么大碍了,这才放心下来。
“多谢师尊为我疗伤。”奚长歌明白,自己之前内腑经脉遭受重创,必然是师尊帮自己引导真气,修复武体。
“无碍。你现在伤体不好移动,有什么事都先把伤养好再说。”君奉天道。
奚长歌还以为师尊会责备自己行事鲁莽,没想到会获得这么好的待遇,顿时胡乱点头。“师尊,你怎么忽然来济沧洲了?莫非也是听到这边的动静?”
君奉天微微颔首:“不错。白云教在此地滥传教义,淫祀害民,手段残忍,而且暗中仍有高手潜伏,因此不宜轻举妄动。”
……刚刚才因为轻举妄动而差点没命的奚长歌惭愧地低下了头。
“我听说你扮成教徒,混进了白云教内部,又得知遣疏风少侠被活捉,怕你冲动之下踏入陷阱,因此赶去查看情况。”结果刚好救你一命。
奚长歌继续痛苦地捂胸口。
“那……遣疏风的尸体呢?”她昨晚浴血奋战,根本没顾得上周遭情况。
“已经安葬了。”君奉天答道。“待白云教幕后主使者全部伏法,你再好好去祭拜他。”
奚长歌沉重地点了点头。想起并肩作战的侠客以一种那样凄惨的方式死去,蓦然见到师尊的那种欢喜也不由得淡了很多。
“昨晚那个剑者呢?”她想起自己昏倒前,有看到敌方剑者身受重伤,想是再无反抗之力了。
“昨晚被我擒回,吐露了不少邪教秘辛。现在正被关押着,等罪魁伏首后一并问罪。”君奉天答道。
“那就好。”
在没见到师尊的时候,奚长歌游历江湖,攒了一肚子的话想跟师尊分享。但现在毫无准备地骤然重逢,她反而不知道该说什么是好了。
“你好好养伤。”君奉天起身,难得地夸赞道:“你们做得还是很不错的,昨日一役,好歹算是引出了白云教幕后的领导。那名血轮刺客身份已有眉目,今夜他们仍然会举行祀礼,到时候我会将他擒下,逼问其他主使者的下落。”
奚长歌张了张嘴,忽地翻身起床:“我也去!”
“你重创未愈,不宜再添新伤。”君奉天皱眉。
“已无大碍了。”奚长歌的态度有些倔强:“遣疏风就在我怀里生生断气,此仇我不能不报!”
“而且,我小心一点,不一定会再受伤啊。”她补充道,抓住法儒无私的衣袖:“这不是有师尊在嘛。”
君奉天无情地甩掉她的爪子,“你已经成年了,勿再作女儿姿态。”
“您可以当我现在十岁。”奚长歌梗着脖子说。
君奉天掐指一算:“但你已经二十七了。”
“???”奚长歌眼角沁出一滴泪:“师尊您对我年龄还需要算一算的吗?”
“只是算你下山历练有多少年了。”君奉天说。
奚长歌一时呆住。半晌才讨好地笑了笑。
居然已经十年了吗?……她都快要习惯了没有师尊的日子,以为只是短短的一段时间。十年都不觉得怎么样,可是乍一见到,什么都掩不过那满腔的欢喜,她在师尊面前表现得还像是十年之前。
但现在她二十七岁,江湖夜雨游历十年的二十七岁。从前她可以毫无下限地对师尊撒娇,虽然师尊从来没理过——但现在却是不能了。
“哦,好吧。”她呐呐点头。转头又活跃起来:“不用担心我,师尊,我现在可不是初出茅庐的少年人,徒弟我现在很厉害的!”
“嗯,知道你很有名气了,浮生百年惜长歌嘛。”听到这个绰号,奚长歌脸一红,刚想表露下不好意思,又为师尊居然有关注自己的事情而沾沾自喜,却听法儒话锋一转:“但为何十年历练,武功进境却甚微?”
这一句话来得太过突然。奚长歌头皮一麻,却也知道该来的总会来,硬着头皮说:“是弟子最近练功懈怠了。”
“你在德风古道时,每日修习可从未有过懈怠。”君奉天直视着奚长歌的眼睛。这一双长居高位、执法判罚的双眼,仿佛要将她整个人都看穿。在这双法眼之下,她只觉得自己所有的伪装都形同虚设。
“可能……是江湖事太多,这些年四处奔波,常常静不下心来。”奚长歌避过师尊的眼神,给出最接近真相的答案。
“无论学武还是修身,用功皆在自身,莫见乎隐,莫显乎微。江湖事纷乱不休,你涉身其中,行正义之事,蹈儒道之辙,亦是修行。要坚守本心,寻剑问道,从始至终,时时反省,不可为外物所扰。”君奉天正色道。
“是,弟子知错了。”奚长歌一如既往的乖巧。
听闻此言,师尊面色和缓下来,转而问道:“此事过后,你可打算重返德风古道?”
啊,回去……么?奚长歌有些恍惚。她当年正是因为修为提升速度放缓而出门历练的,但是时至今日,尽管在江湖上也算是小有名气,但在修为方面她却几乎未有寸进,实在是不知道有何面目回转儒门。
但是,反正师尊都已经见到了,他也已经关心过自己的情况,那回去其实也没什么吧?她暗暗地想。不对,现在她还能以江湖事作为借口,回门以后还能说什么呢?长歌,为什么你修炼多年未有进益?因为我心神不定。那究竟是何事扰神呢?这叫她该怎么回答?
见奚长歌久久不语,法儒也就不再追问,打算给她些时间好好考虑。转而提到:“至于昨夜之事,为师不责怪你。解救同袍乃是分所当为,只是下次一定要谋定而后动,切莫心急坏了大事。”
“是,弟子记下了。”奚长歌转念一想,就明白过来。师尊并没有赞成她所作所为的意思,只是可能因为太久不见,不想一见面就责备自己,所以换了个委婉的说法。
仔细想想……自己似乎也好久没被师尊训斥过了。谁能想到,昊正五道一别,居然已经十年过去啊!
感叹归感叹,奚长歌完全没有在师尊面前作妖的胆量。于是恭恭敬敬地告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