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骨肉至亲
早春二月,漫山遍野散布着蒙蒙的绿意,空气中带着微薄的春寒。
宫中女子爱美,多数人迫不及待褪去冬衣,换上了春衫。宛宁自打生产过后身体畏寒,不敢早早脱衣,仍然披着件厚袍子。
始皇帝的巡游始于二月末,浩荡的车马队伍走走停停,历时两个月,原本计划返回的车队突然调转了方向,转向东海之滨。
宛宁知道他还未对长生之事死心,至少是还未对徐福死心。
这日,奶娘抱着有期喂食归来,宛宁笑盈盈的接过,立时搂在怀里逗哄。她正轻拍着襁褓哄有期入睡,车外突然有宫人传唤的声音。
宛宁粗算了一下,按路程来看,此处距离东海行宫还远,应是未到停车的时候。
她以为是哪家夫人或姑娘张罗的晚宴,刚要叫云意去回绝,却听车帘外响起哥哥李桓的声音:“宛宁,上蔡老家到了,父亲命我叫上你,来给李家列位祖先上一炷香。”
宛宁望云意一眼,轻手轻脚地放下襁褓,应声道:“是,我这就去。”
她摘掉头上的金钏,换了件压箱底的旧衣,朴素出门。
李桓在外头一动不动的等着,待她出来,才道:“快些去吧,陛下隆恩,特意叫停了整队人马。你从小生在咸阳,从来没回过老家,如今来看上一眼也好,至少磕磕头烧烧香。”
她不答话,由云意扶着,慢吞吞行到家庙前。
不大的一间灰白房里跪满了人,一眼望去,黑压压的全是脑袋。
李桓取了一捆香,在烛台上烧过,拿在手里上下抖抖,扑灭了香头的火苗,只留下点儿火星。他见宛宁一脸疑惑,解释道:“前头跪着大哥和你另三位哥哥,靠后的几位是你的嫂子们。你们有些年头没见了,怕是眼生了吧?”
陛下此次出行声势浩大,她的五位哥哥都在随行之列,只是这些年她和家族越走越疏远,竟不知他们都来了。
宛宁缓缓扫过一圈,这其中除了李桓,她一位也不认识。为了避免露馅,她只道:“是有些年没见了,乍一看竟认不出来了。”
李斯严正念了几句告词,哥嫂们皆是一对对跟着念叨。宛宁孤零零跪在最末,眼瞅着别人家里个个成双,唯有自己孑然一身,不禁心底涌起阵阵寒泉。她扎低了头,越是这种时候,她便越是不可遏制的想念扶苏,
跪拜完毕,家庙中极静。宛宁跟着众人徐徐起身,先李斯一步出门去。说心里话,她最怕和父亲接触,当年扶苏触怒天威、命悬一线的时候,她对父亲的凉薄和不作为带着几分怨恨,现如今怨恨早已消失殆尽,剩下的只有疏离。
宛宁加快脚步往门外走,还没走上两步,不知从何处窜出一只短毛大黄狗。那黄狗一见宛宁,立即面露凶光,龇牙咧嘴的冲她犬吠。
她多年没见过野狗,乍听它一叫,脚下管不住的打滑,站了几步没站稳,竟然一个趔趄跌倒在地上。
李斯随后出来,先是帮着云意扶起宛宁,眯眼一笑,道:“由儿,快看,这可是大黄下的狗崽?”
长子李由立即追出来,黄狗毛色棕黄,额头处带着一缕黑毛,虽然对着宛宁“汪汪”叫个不停,但是一见李斯、李由、李桓三人,反倒开始摇头摆尾的示好。
李由亦是笑着:“一定是,一定是!看这犬毛、这眼睛,还有跟父亲的这股亲热劲儿,准是大黄的的后代!”
李斯捋了捋胡须,想起往事,眼眶泛起了泪花:“当年在上蔡老家,为父时常带着你和你二弟出东门打猎,大黄是全村最得力的猎狗。现如今二十多年过去了……”
李由睨看着宛宁,扬嘴一笑:“不是都说狗不咬主人吗?这小黄见了咱们止不住摆尾,应是极通灵性的,怎么偏偏吓唬起六妹来了?”
荷华不知其中轻重,更不知道宛宁因为扶苏之事对娘家耿耿于怀,调侃道:“她都嫁给我皇兄多少年啦!嫁出去的姑娘,当然不算李家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