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一章 遍寻奇人(六)
木楼梯咚咚响,走下一个人。
“您的茶,耸Ω怠!
耸Ω得挥腥ダ砘岫掌柜的,反而瞟向了谭环和我。
“你们谁说我的凤毫不入流?我师从桂林银楼名匠李宝融,难道说你们连李宝融也要怀疑么?”
谭环接下话茬道:“刚刚那句是我说的。我的意思是,看一支凤毫入不入流,不是看它工艺多么精湛,是看它像不像真的凤凰尾巴毛儿,这是一个很简单很直观的评价办法。”
耸Ω捣床档溃骸澳阏饣八档目烧婷盾,工艺精湛了,自然就会像真的羽毛。这还用评判么?”
谭环回答:“那不是的,就说你们碧落雁做的凤毫吧,我不知道是不是都出自您一个人之手哈,反正远看确实挺像那么回事儿的,一近看就全是破绽了。我甚至一看你们的做工,就知道你们使用的是传统的蚊嘴针撩拨出来的凤毫。您的技艺固然是完美极了,但怎么看也不过是一件工艺品,并不像真的羽毛,明白了么?”
耸Ω堤完后马上点谭环道:“你跟我来!”
二掌柜的还想说些什么,却被耸Ω底柚沽耍我和谭环一同走上三楼,进到那个锤子叮叮咣咣敲响的世界里。
耸Ω荡着我们径直走到里面一个最大的包间儿,拿起木架上一支正在风干成型的发钗道:“你仔细看清楚这支凤羽,看看这翎子上的毫毛,哪一片儿不是根根分明,细若悬丝?”
谭环大笑道:“说得好,好个细若悬丝!只不过细是有了,悬丝还差好多吧!”
耸Ω得飨圆辉茫冷笑道:“小伙子口气不小!刚刚听你嚷嚷你是从甘肃天水来的是吧,那里有出名的银匠么,你师从哪位啊?”
谭环道:“我师从我爹谭京天,他是个打猎的,打小就带着我出入深山老林,给我最大的启发就是可以近距离地观察狮子如何扑、喜鹊如何叫、蟋蟀如何蹦,而不是只能看看那些商店里矫揉造作的工艺品模型。后来父亲去世后,我和姐姐联手开了首饰行。你要问我怎么学的打首饰,我可以告你我就是瞎子跟绳走---摸索着来的!”
耸Ω怠班蕖绷艘簧道:“原来是半路出家啊,呵呵。好吧,那请问,就算你天天出入树林,难道你见过真正的凤凰么?你有什么资格指责我的凤毫不入流呐?”
谭环解释道:“你这凤羽做工绝对是顶级大师水准,看这毛杆儿,这翎子头儿,有模有样的。可你忽略了一个事实――无论是鸡毛还是凤羽,它都应该是灵动的。风一吹,这些凤毫死死地钉在杆儿上,不会随风摆动,这还能叫羽毛么?形似神不似的工艺品罢了。”
耸Ω档鞘贝笮ζ鹄矗对谭环道:“你这孩子,怎么口出狂言,你是真懂假懂啊?这金银锻造的模型是死的,它怎么像真的羽毛那般随风摆动?你还真会说笑啊!”
“你不信?!”谭环说。
“怎么信?”耸Ω荡稹
“要不你给我间封闭的屋子、几两银料和一台熔炉,我用两天时间给你做一支真正的凤毫出来。”
耸Ω狄恢迕迹然后一拍桌子道:“行,那你就去挨着楼梯的那间工房,省得你出入时来回溜达,打搅我们师傅们做活儿。就两天时间,到时要是你没做出你所说的那款凤毫,那你就要付租金和工料费,共计纹银10两,现在你把押金交给我们掌柜的,以防你抵赖!”
我一听就急了,刚要骂耸Ω挡坏氐溃谭环一摆手,答应道:“好!不过我要是做成了,你就从碧落雁辞工搬走!现在你也把你的出入工牌儿交给掌柜的,如何?”
耸Ω狄灰а婪⒑莸溃骸昂茫≡勖嵌妓档阶龅剑
……
布置好了工作间,热上了熔炉后,我和谭环在街上闲逛,寻觅吃饭的地方。
我说:“你看你,胡乱应允人家,10两银子是小,丢脸是大!他们现在全知道你是天水谭记了,明儿个专门嘲笑你去,看你怎么开门儿!”
谭环笑然:“你怕什么?没有金刚钻别揽瓷器活儿!我说我会我就会,走,咱们去买支趁手的毛笔去!”
“什么,买毛笔干嘛?”我问。
谭环拉着我紧走道:“哎呀,你怎么这么多废话啊,快走,要不一会炉子热过头儿了就不好做了!”
到了苏州另一条大街拐角,我们终于找到了一家比较大的文具店,那店门口悬着好大的一支毛笔,笔尖已经润过了,拧成尖尖儿的样子。
谭环问店伙计道:“小哥,有没有兼毫?(注1)”
伙计马上从柜台里拿出不下十支不同品牌的毛笔,又从里面分出三支,解释道:“客官,你看,这三支全是是兼毫名家出品的,是正宗的湖笔(注2)。这紫色檀木笔杆儿的是其中最有名的御笔之王――湖州贺氏出品,第二根是湖州陈氏的,这根是湖州隋氏的。至于剩余的七根么,全是小家出产的,买回去给小孩子练笔还是不错的。要送礼,还看这三支!”
“就这个贺氏的兼毫,给我来一支三紫七羊!(注3)”
“有!十五两银子一支!给您包好了!端砚您还要不?”
……
吃完饭再回到碧落雁,炉子正好被烧得灶膛通红,可以烧化银料了。
谭环关上门,神秘地对我说道:“好戏上演了!”
于是他在门口听了听动静,对我小声道:“一会儿啊,我就用这支笔蘸着这个银水儿,给你刷出一支真正的凤毫来!瞧好吧!”
我睁大眼睛看着他道:“什么?十五两银子买的笔,你当刷子使?”
“嘘!”谭环示意我别再说话。
我只好眼巴巴地看着他将银料倒进坩埚、烧化、倒入模具、微凉后取出。终于,最精彩的一幕开始了:
只见谭环将半成品银凤钗倒模出来,晾在平板上。这时,他用兼毫毛笔在剩余的银水儿中闪电般的蘸了一下,刷在凤钗主杆和尾翼的边缘,三下两下,一眨眼功夫,银质凤钗的边缘便起了毛边儿,确实挺像真正的羽毛。
然后,谭环又闪电般地把凤钗从底板上剥离开,用嘴随便乱吹一气,顷刻间,那些用兼毫刷出来的银丝便如真毛被风吹起来一般微微卷翘着,荡漾着,但很快冷却下来,定格在最美的瞬间。
谭环把凤钗插在木架上,回头看我。
“完事了,怎么样?”见我傻乎乎地看着,谭环笑着问我。
我伸手去摘那支凤钗,举在半空中仔细辨别,又看了一眼那支“立功”的兼毫,早已被银水粘成一坨,作废了。
我感叹道:“十五两好毛笔换一支一两银子打造的钗子,真够价啊,不过貌似很逼真,值了!”
谭环笑而不语。
第二日,谭环就叫来所有银匠,包括耸Ω担来看比赛成果。
耸Ω悼赐旰螅什么也没说,开始打包要回老家去。
谭环走到他面前,说:“耸Ω担你不问问我是怎么做成的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