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十章

远远的能看见有袅袅的炊烟直入云霄,而附近的树木草丛也有了一些人类的痕迹。临近人类的地市,斗牙王开始放慢了速度，变回了人形的身体,熟门熟路的顺着一条人迹罕至的道路，犹如一阵无形的轻烟一样，没有惊动任何人的接近了城池。

天色渐晚,已入了傍晚，街上的行人只感觉上空似乎有一团黑影掠过,悚然抬头，却只看见了昏暗的天空，寒鸦几只，于是带着发麻的头皮向着家的方向加快了脚步。

同样在仰望着昏暗的天空的人，是被软禁在家的十六夜。她曾是美名远扬的城主的女儿，可是现在，她不能走出这个清冷的院落一步，甚至她的存在在城中都已讳莫如深。她坐在池上的凉亭中，摸摸隆起了的肚子――一切都是因为他，因为未婚先孕，世所难容，一夜之间，她从父亲的爱女变成了他的一块污点。

顶着巨大的心理压力，十六夜反而相当的平静。

当一个人心中有着一个永不倒摧的支柱的时候，她也不会倒下。

她心中的支柱是一段神秘的爱情，是一个强大而神秘的男人。而现在，又加上一个，是与她有着无法斩断的血缘的胎儿。

“十六夜。”

十六夜回过头来，果不其然，她看见了那个男人。她一点也不惊讶他的出现方式，因为，她认为，他就是这样的人。他是那种，在夜深人静，蟋蟀群鸣的时候，风拂起窗纱，会露出他的身姿的，那样来自于梦境一样的神奇的人。

长而优雅的银发，华美的袍服，俊美与霸气并存的出色容貌，睿智而成熟的气质，一看就知道，比起人类，他太过出色了。

但是一个少女是不会因为一个“太过出色”的理由而拒绝这样的一位出色的人的求爱的。十六夜就怀抱着忐忑，纵身跃入了深渊。

而如今，深渊的黑暗与恐怖也开始显出了他的身影，她看不见一丁点的未来。她站在深渊的底部向上看，发现了两件事，一件是，她当时真傻，另一件事是，她不后悔。

“大人。”十六夜微微低下头，“您来了。”

“十六夜，你瘦了。”斗牙王握住她那纤细的肩膀，说道，“有没有好好吃饭？”

十六夜的声音柔婉悠扬，幽静极了：“大人，您以后还是不要来了。”

斗牙王愣住了，不知道，他心爱的女人为什么会说这样的话。

“就算我这么说，我也挡不住您往这里来的意志吧？”十六夜隔着浅色的和服，手掌贴着小腹，温热的感觉传入了肌肤，“即使如此，我还是想说，请以后别再来见我了。”

“你为什么会说这些话？谁教你说的？”斗牙王脸色阴沉下来，他在十六夜的对面，隔着一张桌子坐下，披风的后摆有力的一扬，缓缓落下，“是你那个父亲吗？你让我见见他，他就明白该怎么做了。”

都说孩子是父母的希望，但是，自己怀上的这个孩子，十六夜，感受不到任何希望。他的身份极其的尴尬，在人类这边他不被认可，在妖怪那边也不能被承认。

这彻头彻尾的是个错误，十六夜逐渐能意识到这个，而斗牙王是不会有这个意识的。强者与弱者之间，主导的始终是强者而已。

斗牙王能凝视着她，深情脉脉，可是，他不会去理解她，也理解不了她，他们的世界还是太遥远了。

“大人，”十六夜温柔如水的看着他，似乎他骇人的怒气不存在一样“您不能这么做。他是我的父亲，而且，是面对我这么个不肖女，还告诉我说会养我一辈子的父亲。”

斗牙王沉默不语。十六夜温柔的像水，同样也如水一样平和，什么也能让她泛起波澜似的。美丽又优雅，纤细而敏感，脆弱却坚强，是与妖怪全然不同另一种美好的生物，于是他遇上之后，就迷上了。

十六夜的身上，有着另一个，与他自己的全然不同的世界。

斗牙王看着十六夜秀美的面颊，久久的看着，似乎在看什么从未见过的珍宝一样：“接着说，我喜欢听你说话。”

十六夜温顺的开始说一些发生在身边的事情，不外乎今天院子里的花开了，又绣了一幅手帕，午睡时候做了一个梦……

鸡毛蒜皮，蒜皮鸡毛。

斗牙王听不太懂，他不太明白花的名字，不了解什么叫刺绣技法，更不是神婆能解梦。可是，他反而很乐意听。

杀生丸听不到他们的话，却能看到他们之间的绵绵情意。

藏在院子中的草丛后，他刚好远远能看见两人的侧面，十六夜微低着头，而父亲的身子前倾，专注的去倾听着对面的女人的话。

亲眼见到了父亲的外室，杀生丸的心情反而十分的平静，他已经达成了――找到十六夜所在的目的。接下来把她干掉是很容易的事情。人类要死亡是相当简单的，扔进水里浮不起来，扔下悬崖爬不上来，得一点小病好不起来，受一点小伤活不过来……

杀生丸消无声息的退后，退到了距离那里远一点的地方，才缓步离开。

他向着翻墙进来的地方，原路返回，这院子挺大，他也担心会迷路，引起骚乱。

他站在墙下，刚准备跳过去。尖尖的耳朵一抖，捕捉到了在此刻他十分不想见到的人的声音。

“人呢……？”隔着一面墙，母亲的声音响起来。

杀生丸顿时屏住了呼吸。

“都是你，要四处乱看，跟丢了吧？”这是亚丝娜的声音。

“好久没来过人类的城市了。”仙姬心情不错的样子，“我想是不是进了这所宅子？”

“这可是城主府哪。”亚丝娜说道，“是这里吗？我们再向前走走看吧？”

听到她们似乎要离开这里，杀生丸松了口气。

――你们请快些离开吧，这里有知道了也只能带来悲剧的事情。他在心中这样说着。

墙那边静了下来。

“杀生丸。”

杀生丸猛的回头，看到了自己的另一个亲人――他的父亲。他的身边跟着十六夜，他似乎对他出现在这里并不太高兴。

“你怎么会在这里？你跟着我？”他问道。

杀生丸苦笑起来，这个距离……实在还是太近了，她们并没有走远。

而父亲继续说着话，他爽朗的笑起来：“也罢，这次就让你认识一下十六夜吧，认识一下十六夜，以及，你未出世的弟弟或妹妹。”

十六夜对着杀生丸微微低着头。

而杀生丸已经用不着回答父亲的话了，因为接下来发生的事情，足以让别人忘记他的答案。

仙姬与亚丝娜双双从墙的那么飞跃进来。仙姬的目光牢牢的锁定在了斗牙王的身上。她沉默不语，只是用一双金色的眼睛，冷冷的凝视着她的丈夫。

而斗牙王微一侧身，就把十六夜护在了身后。同样不示弱的回视着仙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