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和痛苦相比，悲伤是不一样的，它绝不是猛然袭来的波浪，而是一种弥漫而上的没顶之灾，让人膝盖发软，眼睛发黑，让习以为常的生活崩溃。你可能走在路上，突然陷入到这种情绪当中，不可自抑。而德音就处在这种情绪的笼罩之下。韩章的头七也已经过去，茫然过后竟是这般清醒的痛苦与悲伤。人人都在告诉你，随着时间的流逝，终会习惯和痊愈，可是这对德音来说是错的，因为这种感觉每一天都是新的，当以为心已经痛到极限，可事实告诉自己，原来还可以更痛，看不到出路，也无处躲藏，无法逃离。

从不关注娱乐新闻的母亲不知道如何得知了韩章的死讯，知道了那个曾经年初一就来拜年的青年竟是大明星，竟又是这般英年早逝。打来电话想要宽慰几句，却又不知该从何说起，只能叮嘱德音好好保重自己，说到最后自己先忍不住红了眼圈。德音低低地应了声好，便不再说话，像是失掉了全部的生气。

MM组合不日瓦解的传闻沸沸扬扬，官方公告迟迟不出，媒体和歌迷躁动不安，各大购物网站、音像店里的乐队专辑早已被抢购一空，一张有着乐队全体亲笔签名的专辑已经炒到了六位数，但是很少有人真正愿意出手，毕竟大多数人都悲观地认为MM乐队不会继续存在，失去主唱如同失去灵魂，绝版必然有着巨大的升值潜力。

处于风暴中心的MM乐队及其所属的CBS在经过了难以想象的慌乱之后，终于不得不坐下来认真考虑乐队何去何从的问题了。领导层和乐队之间产生了巨大的分歧，出于商人的考虑，CBS自然是希望最大限度地榨取乐队的商业价值，于是就有了乐队重组或者单飞的计划，但是以小楠和NICK为代表的乐队成员则坚决反对继续保有M&M这个称号。

“我不会为除了韩章以外的人弹贝斯的，这没有什么可以商量的。”

“我追随韩章回到国内发展所谓的音乐事业，并不是为了钱或者名，仅仅只是唱歌，你们永远不会懂，你们这些盯着财务报表，挥着高尔夫球杆，喝几万块一瓶红酒的人永远不会懂这其中的意义，即使你手下有着数以百计的歌手。”

激烈的争执之后依然没能达成统一意见，主管音乐部的副总王亮几次拍桌而起，要不是经纪人唐敬拦着，两边绝对能够打起来。最后副总扔下一句：“理想我不管，各位还是回去把合约好好读个几遍再谈吧！”摔门走人。NICK也毫不示弱，对着副总的背影竖起中指：“fuck！大不了回LA！”

半夜睡不着，德音索性爬起来，从门后拖出那只大大箱子，是几天前韩章的母亲沈云寄过来的，随之而来的还有一封短短的信笺，只有一句话“我想韩章肯定会更希望由你来保存，这是最好的归宿。”德音一直没有打开过，应该是不敢吧。箱子封得很严实，宽胶带密密地缠了一层，费了好大力气才打开。

里面有不少的唱片，都是韩章喜欢的乐队和歌手，也有好几本笔记本和成沓的曲谱。德音仔细翻看着手中的纸张，有的很整洁，像是一气呵成；有一些却是反复地涂涂改改，仿若暴躁中的胡乱涂鸦；有些甚至都已经填好了歌词。德音脑海中不禁浮现出韩章创作时的样子，全神贯注的，皱眉的，抓头发，双眼放光，兴奋大喊的样子，在曲谱的最后有着铅笔写就的三个英文单词“Tomygirl”。德音匆匆翻看每一篇的结尾，都是“Tomygirl”。德音对着一张曲谱，轻轻哼唱出纸间的旋律，发现这都是未曾被唱出过的，却被韩章仔细地珍藏，妥帖地保管，郑重地写下“Tomygirl”，如同是尚未寄出的秘密礼物。日期有远有近，最远的是在两人年少尚未别离之时，而最近的则是在韩章出事的前一周。

这些旋律像是一声春雷炸响在耳边，整个耳朵都是嗡鸣声，感知不到外界的一切；又像是上帝的那一束光突然闪耀在眼前，一片明晃晃的光亮。德音觉得自己必须做点什么，而且已经知道了应该做什么。胡乱换下睡衣，抓起外套，德音冲出门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