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三回
上回说到,黛玉请叶孤城出手相救湘云。后,二人同乘马车,回了林宅。那黛玉自觉失言,心下颇有悔意,却也察觉不出也孤城究竟是怒非怒。
“姑娘。”雪雁一手捧着烛火,一手小心翼翼地挡在烛台前头,护着那光,走了过来。窗棂微开,初秋的风带着七分凉意,吹得那烛火也跟着微动起来。“姑娘也不叫我过来关上这窗子,留心秋凉。樽月,樽月!来给姑娘披件儿衣裳。”
雪雁喊了几声,却不闻樽月的声音,反倒进来另外一个鹅黄罗衫的婢女。雪雁打量了那婢女一眼,好奇道:“樽月姐姐呢?莫不是方才走散了,还没回来?”
婢女莞尔一笑道:“云裳见过林姑娘。”
黛玉本伏在桌案上,见是一个陌生的丫头,不由坐起,蹙了蹙眉,“你是谁?樽月姐姐呢?”
云裳道:“樽月姐姐已经回来了,只城主有令,明儿让叶七姐姐同樽月姐姐回了白云城。”
“回白云城?为何?”黛玉眉锁更紧。
云裳摇摇头,“云裳也不知。”
黛玉静默了良久,似是明白了什么。云裳问道:“林姑娘可有什么吩咐?”黛玉轻叹了口气,“罢了,无事,你先下去吧。”
“是。”
雪雁合上了窗棂,又替黛玉披上了件中衣。那黛玉着了件儿秋香色寝衣,如云的乌发散在背后,只重又伏向案,枕在左臂上,另一只宽宽的袖中露出如雪的皓腕,纤纤玉指不停地拨弄那一方青端石夔龙纹砚,一圈一圈、慢慢地磨着那墨。
忽地,那磨砚的手磨得快了起来。“哎呀!”黛玉眉紧紧蹙起。
“怎么了姑娘?”雪雁忙放下了手中描着的花样子,赶了过来。只见自家姑娘不知怎的,竟弄了一手墨。雪雁忙抽了帕子,替黛玉拭去。黛玉赌气似的将那磨朝砚台上一掷,半嗔怒道:“什么劳什子的墨!”
雪雁笑道:“是,劳什子的墨,染了我们‘如玉的姑娘’。”
黛玉杏眼含愠,从雪雁手中抽出了手,半嗔半羞半气道:“你说谁是‘墨玉’?”雪雁一怔,心里寻思道:今儿姑娘这是怎么了?方才不是还好好儿的?怎的从外头回来,竟就似揣了心思似的。一个人伏在案头闷声叹了好一会子气。原自己只当姑娘又是自愁了起来。
雪雁唤了云裳从外头打了水过来,“姑娘可是为着史大姑娘的事?方才前院儿不是打发了人过来,说史大姑娘已经寻到了,在一处医馆呢。现已送回史大姑娘在姑苏的亲眷家去了,横云姑娘打扮得是个小子,也无大碍,姑娘不必闹心了。”说着便重又拉过黛玉沾了墨汁的手,用水洗去拿墨。
洗罢,云裳便端着盆下去了。黛玉瞥了云裳一眼,待雪雁接过帕子擦了擦,便转身独自坐到了罗汉榻上,低着头,两手绕着那帕,小声自然自言自语道:“你说什么就是什么?让谁走谁就得走?气还是不气,也不言语知会,倒似个闷瓶儿。还是漆得墨黑墨黑的、深不见底的。”
“姑娘,这么晚了还不睡吗?”雪雁走过来,关切地问道。
黛玉停下了手中的帕,叹了口气,“睡罢。”
雪雁应了声,掌着灯,照着姑娘走向窗边。待服侍黛玉躺下后,便欲吹灯离去。“不必灭那灯了。再多点几个。”
雪雁不解道:“为何?”
黛玉仰面,后侧身向里背对着雪雁道:“亮着那烛。”雪雁在心里嘀咕开了:今儿姑娘这到底是怎么了?可又不好相问,只得无奈地将那灯放下了。
“姑娘可是怕夜里要起来,如若是这样,姑娘只管唤我便是。”
黛玉背对着雪雁,想了想,叹了口气,“罢了,灭了罢。”雪雁替黛玉掖了掖被角,“姑娘快些睡了吧,有什么明日再想便是。”
黛玉未应声,雪雁叹了口气,过去吹灭了那琉璃灯盏。屋里一下子暗了起来,黛玉辗转过来,心里道:真真是个冰脸儿的,从来只有旁人道自己心思多,话只留半句,平白在心里藏着;这人倒好,只不过说他一句罢了,他便不做声了。竟是半句也不留,全搁在心里头。非得几时寻得仲夏日头,好好融融这冰似的人。下回若是见了他,定要叫雪雁多点上几盏灯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