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月离 - 梁园月 - 鹅儿水 - 都市言情小说 - 30读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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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章.月离

就回房里去,也无外乎现在这样。从卢照回国,他们俩再怎么耳鬓厮磨,也总是欠缺一道手续,其实彼此都知道,走不到最后那一步。

郁秋原在这事上似很有忍性,只要卢照不点头,他也不敢有多过分的举动。顶多就是像现在这样,赖在她身上,像春情肆虐的小狗一样嘬个没完。

而卢照,她心里大概还是有些顾虑,令她不能全身心地交付一个男人。这一点情况,已经持续多年了,她跟严子陵在英国时,也差不多。

瞻前顾后,摇摆不定,这些坏习惯就像一个巨型魔兽,近年来已几乎将卢照的生活完全吞噬。

而今晚,就现在,她却有意逼自己做出一个泾渭分明的抉择。秋原意犹未尽地趴在卢照颈间,她十分爱怜地搂住他,同意的话几欲脱口,先看到楼里楼外的灯都亮了。

华灯初上,家里总归有事发生。

卢照只好半路改口推开郁秋原:“别闹了,必是爸爸回来了。你瞧,灯火通明的,除了他,谁也没有这样的派头。”

秋原最后还不忘掐一把卢照的腰,闷闷道:“真扫兴,天底下没有比老爷更会扫兴的人了!”

卢照挣扎着坐起来,又理了衣裳,正了神色,这才站起来往屋里走:“你还在这儿吆五喝六,待会儿爸爸看不见你,肯定把你骂个狗血喷头。”

俗话说一个女婿半个儿,卢维岳就是这样,他拿郁秋原当养子看,对他横挑鼻子竖挑眼,疾言厉色得很。

卢照一面往里走,一面回头跟秋原咕哝,一不小心,就跟小月撞了个满怀。

小月年纪大,个子矮,自己撞得头晕眼花,还不忘伸出手去扶卢照,愤然道:“嗳唷,小姐你那眼睛都长到哪里去了,撞得我心惊肉跳!”

卢照定睛一看,小月的鼻子都差点被撞歪了,于是颇为愧疚地替她揉了揉:“是我不好,你多担待。”

秋原这时才从花园里出来,错认得比卢照还快:“是我们不好,我缠着阿照说话,她没顾得着看路。”

小月心知这两个人从小就互相包庇,也懒得生气,只催促道:“老爷回来了,太太睡得沉叫不醒,我上来请你们下去迎一迎。”

一听这话,卢照和秋原就不好再耽搁。秋原赶在前面一点下楼,他怕去晚了,卢老爷又挑他的事。卢照则先回房脱了斗篷,在屋里不吹风,穿成那样不相宜。

等她换完衣服再下去,堂屋却是少见的和洽。郁秋原本来站着,卢照一露头,卢维岳看到女儿了,又手忙脚乱地给女婿指了个坐的地方。

卢照看她父亲装模作样,还在楼梯上就笑:“您要训他就训他,弄得好像我来了,倒影响你们公事公办一样。”

实际卢维岳今天却没多少找茬的心思,只憨笑两声,并不接话。他在香港的事情一切顺利,回家反而像度假,悠闲得不能再悠闲。

卢太太一直都有个神经衰弱的毛病,晚上吃了药,睡下之后一般不会再起来。没有管家婆碍事,卢维岳深更半夜还打算抽雪茄,催着郁秋原给他点烟。

卢照见了,就眉毛倒立,喝住秋原:“不许去!爸爸要实在嘴巴无聊,厨房里还有新制的红白桂花糕,妈特意嘱咐加了橙皮、葡萄干在里头,够你磨牙了!”

家里什么都好,就是有人管东管西。这固然是一份爱,但多数时候,又是一种难以卸却的负担。佣人端了桂花糕上来,卢维岳捻起一块尝了,始终觉得白味,不如洋烟洋酒来得利口。

他这个人现在就是这样,在家里是一刻也坐不住的。一回家就只想把肚里的话拣紧要的说一说,过后就还是去外面住才好,外面随便哪个艳场,都比家里要松快。

卢照也很明白她父亲的秉性,不等他开口,先直起腰问:“您这一趟回来,是香港那边的事有结果了么?”

结果固然没有,但也快了。提到钱权这些事,卢维岳总是得意居多:“你老子我是那么好欺负的么?就是洋人,也少不得要看我的脸色,更何况严启瑞他们几个老家伙!”

话赶话说到这,卢照和秋原总要奉承两句的,一个说爸爸宝刀不老,另一个就只好夸老爷运筹帷幄。

卢维岳却很急着出门似的,又叫佣人把大衣给他拿来,自己拄了拐杖,说:“哦,对了,你妈明天要醒了,记得给她说一声,往南京严家送一份祭礼。”

严子陵家里要说有什么人过世,那必定是他那个多愁多病的二哥。卢照跟严家二少爷没什么交情,只跟他亲妹妹严伊文关系不错。

卢维岳只吩咐送礼,那家里肯定不打算派人亲去南京吊唁。本来也是,严二少爷在社会上没有熟人,他这一辈子都只是个被深宅大院锁死了的病人。就算有人肯去为他开吊发丧,想也知道是碍于他父亲兄弟的情面,而不是为着他本人。

有严子陵在,卢照本来再不想往他家去的。但一想到瘦骨嶙峋的严伊文,她又有些于心不忍。

最后还是秋原替她拿了主意,他这样问他未来岳父:“按说我们家跟严家的关系不过尔尔,但阿照早年跟他家五小姐相识,这么些年,两个人的同窗之谊还是有的。如今五小姐的亲哥哥去了,我们未婚夫妻不露个面,倒显得忘恩负义。”

商人重利,又最好浮名。卢维岳原来忌惮严子陵,如今却很没这个必要。一些面子情,更没什么好舍不得的,于是爽快地答应了秋原的请求,过后就仍借口交际,叫汽车夫载他出门逍遥快活。

卢维岳在香港跟严启瑞见过面,所以严家二少爷的丧讯,他知道得还早些。而严家真正往各府报丧,却已是翌日黄昏往后。

往卢公馆打报丧电话的,也不是一向好揽事专权的严太太,而是不沾庶务的严子陵。

卢太太心道怪哉。

挂了电话,看见卢照坐在沙发上看报,便对着她发疑:“奇怪,严启瑞那个大太太,向来是闲不住的。上回他家姨太太过身,那位只恨不得一蹦三尺高,这回怎么反倒推了四少爷出来操劳?这不符她性子的呀?”

严家上回死的那个姨太太,就是严伊文的生母,那时候卢照她们都还在香港念书。严家瞒着伊文,直到放暑假,她自己买火车票回家探亲,才发觉亲娘的尸骨早就叫埋到野山坡上了。后面伊文私底下跟卢照谈起过此事,她的脸色绝不会好,十分的咬牙切齿。

其实大家族的境遇都差不多,卢家也就是卢维岳早早地就不能生了,不然只怕比严家还乱,还腌臜。毕竟,哪怕卢维岳有些方面不太行,他在全国各地讨的姨太太也没少到哪去,走到哪讨到哪,讨到哪扔到哪,只没往家领罢了。

跟昔年那位姨太太比起来,严二少爷的身后事兴许还要好看些,至少,有严子陵主持丧事,他不会那样刻薄。

卢照收了报纸,先叫赵妈吩咐门房去买明早去往南京的火车票,后才扭脸跟她母亲说话:“严太太别是病了?到底有了年纪,子陵又娶了新媳妇,家里不缺主事的,她享享福也好。”

周以珍听了这话只是笑:“那不是她。她那个人,越是有了媳妇,越舍不得偷懒。我也就是懒怠走动,不然非是要去瞧瞧她的热闹不可的。”

严太太这个人,卢照没当面说过话,但也听严子陵提过一、两次。只听说她的眼泪不要钱,随时随地都像受了天大的委屈,是个很难开谈判的旧式太太。卢照不愿嫁给严子陵,其中或多或少,也有他母亲的缘故。

但这都是往事了。卢照劝自己朝后看,又鼓动她母亲来:“妈,您还是跟爸爸结婚那年去过南京,竟不想故地重游么?这回借着别人家的事,我带您去看苍紫的城墙、淡青的天,好不好?”

周以珍把女儿半搂半抱,宽慰地笑:“南京、上海、香港……你们年轻人跑来跑去,不嫌累。我老了,运动起来简直要命。再说了,南京是我跟你爸爸年少定情的地方,那时候他还是个穷小子哩,现在他变成阔老爷了……物是人非,我不想去那地方自讨没趣。”

是了,桥下春波,惊鸿照影,这世上的人,又有几个经得起沈园重游呢?卢照叹气,不再劝她母亲,反而起身上楼寻郁秋原。

他正被委任为贴身总管,在收拾夫妻两个去往南京的行囊。

那天下午的秋原倒是十分规矩,卢照脱了鞋躺到床上,他也没什么轻佻的举动,只是嫌她碍事,叫她到别处去睡,别耽误他叠衣裳。

后面卢照就也不耍赖了,两个人有商有量地决定好出行要带的东西,第二天一早,乘早班车往南京去。

到了南京,他们也没有着急去严公馆,一则那天并不是开孝的日子,二则严二少爷的灵位并没有安置在本家。

严公馆那样大的地方,却舍不得用给死人停灵。严二少爷的棺椁,实则寄放在庙里,方便总是方便,但外人看着,却有些人走茶凉的意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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