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月明 - 梁园月 - 鹅儿水 - 都市言情小说 - 30读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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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章.月明

卢照和郁秋原赶在严子陵婚宴的前一天到了南京,下榻的地方是卢维岳早年在牯岭路购置的小公馆,不算很大,但胜在清幽精巧,两个人住总绰绰有余。

卢太太没有跟来,却又把女儿女婿出门的一应事物安排得井井有条,并不用卢照他们两个操心什么。只管到了严子陵订婚的正日子,俪影双双地赴宴就行。

严家这场宴,与其说是订婚宴,倒不如说是同学会。除了双方父母,没请几个正经长辈,倒是一对新人的同学、朋友聚在一处谈笑风生。

王家六小姐,单名一个“颐”字,是个极为标致的青年学生。长相明媚,性情和顺,逢人就笑。

郁秋原在筵席上远远见了一眼,便跟卢照咬耳朵:“严子陵的艳福却是不浅,好姑娘都教他遇着了。”

卢照心里本就烦闷不堪,听了这话直接嫌弃地看郁秋原一眼,咄咄逼人地问:“你还不是一样?瞧,密斯沈盛装而来,正在厅里举着酒杯跟各家少爷小姐寒暄,你也不说上前打个招呼。”

这话秋原可不敢接,恰好戏台上新开了一出绍兴戏,他捻起两粒瓜子,便心无旁骛地看戏去了。

卢照白他一眼,亦沉默下来。

订婚宴嘛,风头自然该主家一对新人出,反正再怎么也轮不到外姓人,郁秋原在这儿白吃白喝白消遣,一副大爷姿态,比场上大多数人都痛快。

卢照却有些坐立难安。

等新人敬酒,久等不来,她便悄悄拉了秋原的大衣袖口,耳语道:“还要坐多久呀?怪无趣的。”

秋原心道:新娘不是你,你当然觉着无趣。嘴上尚且严整:“且得等呢,看见没,才到六小姐表兄表姐那一桌。”

卢照不耐烦地拨了拨前刘海:“嗳……”

她昨晚偷偷哭过,这会儿想拿头发挡住微微发肿的眼泡。

秋原见了也不戳穿,只说:“这趟出来,老爷太太另有嘱托,”又指了西边桌上那些嬉笑玩乐的年轻人,“要我们多结交些朋友。”

卢照轻“嗯”一声,表示明白。随后便跟秋原两个人一前一后,混到人堆里推杯换盏。

扯了半个多钟头的闲话,严子陵才领着王颐走到卢照跟郁秋原面前,举杯笑道:“一早就听闻二位好事将近,不成想,倒让我抢了先。”

这话极为客气,就好像在场的红男绿女从没有私交一样。

卢照为子陵狠哭过几回,可如今真见了他穿着新郎礼服款步而来,心里反倒没多少波澜,脸上的笑也没走样。

“这便是海陵的卢小姐跟郁先生吧?你们好。”新娘王六小姐似乎还有些怕羞,话里的颤音藏不住。她相貌那样明艳,身着淡粉色旗袍,戴冠披纱,手捧鲜花,真是美得惊心。

秋原抢先卢照开口:“到底是四少爷福气好些,能娶到六小姐这样的佳人。”

卢照陪喝了一杯淡酒,也笑着说:“谨祝二位永结同心,白头偕老。”

卢照的礼节这样周到,姿态这样体面,主桌的严太太看了,难免又在心里叹息。她借口回房换衣服下了席,对着严子陵的庶妹严伊文念叨:“那卢小姐我是第一回见,要不是你爸爸跟卢老爷总不对付,她跟你四哥,倒也般配阿?”

伊文倒是知道她四哥不少的事,却不爱背后说人,只淡淡接话道:“四嫂嫂人也标致,待我们小辈又亲热,您说这话,她听见了要伤心的。”

要说为人处世,王家六小姐自然也不差。就是她家里这些年总走下坡路,已有穷途末路的光景,不像卢家那样欣欣向荣。

没媳妇想媳妇,有了媳妇挑媳妇,哪家都这样。严太太有个冠心病,作势又开始捂胸:“嗳,你四哥这门亲,还是定得太早了……”

伊文却不理她,只叫了佣人进来服侍,她自己借口陪客,跑了出去。

她这一出去,又正好碰见卢照一个人站在檐下出神。她们俩一同在香港上过学,很有些旧情,伊文便主动上前问候:“阿照?你别是吃醉酒了?”

卢照回过头来,见是旧友,也笑开:“怎么不陪着你太太了?刚在屋里就想跟你打招呼,但你太太总把你带进带出,我找不到机会。”

伊文瘪嘴道:“可别提,正烦她呢。”

卢照笑得更厉害,又拉伊文的手:“你二哥哥的病,好些没有?今儿不巧,不能亲去探望,别见怪。”

伊文不是严太太亲生的。她一母同胞的哥哥在家排行老二,另还有个大哥早夭,三哥纨绔。四少爷没出生之前,原是二少爷最成器,可惜十几岁上得了痨病,就一蹶不振了。

卢照问这一句,伊文眼泪都要下来了,只语气还平稳:“他哪有四哥这样的命?二嫂嫂如今,守着活寡嘞。这一冬严寒,还不定熬不熬得过去……”

痨病易喘,天一冷了更好发作。卢照听了,总觉得不忍,又依稀记起些往年旧闻,严伊文二哥这病,好像还出自严太太之手。

“既病得不好,你家的老爷太太,也没个安排?”

伊文闻言只是冷笑:“他们巴不得二哥哥早死,我说请个洋医生来看,再不济,吃些外国进的补药补针也好,可想而知,家里一概是不许的。”

卢照惊道:“这是为何?凭你家,甚样药吃不起?往常就听说严老爷、严太太疼小辈,你三哥哥那样破费都没人管,何苦跟个病人过不去?”

“三哥不成器,他可是爸爸的眼中钉,逍遥归逍遥,背了人也没少挨打挨骂。二哥旧时有些才干,碍了四哥的路,太太心里一万个嫌弃,哪还肯对我们好?”

顿了顿,伊文似乎觉得一直说自己也不好,便换了话题:“不要谈我了,我家里一向无趣。你呢?前些日子听说你与郁先生要结婚,是真的?”

“婚姻大事,还能开玩笑么?”

伊文当着卢太太都没说的话,却对卢照吐了个一干二净:“若有心反悔,退路倒也有。据我所知,我四哥四嫂亦不过临时凑成的苦鸳鸯。四哥的心在你那儿,你自己清楚。四嫂的话,一是岁数上来了,二则,她家里经济有问题,王家的老爷太太连哄带骗,硬把她送出门的。阿照,若你还想跟我四哥再续前缘……”

她话还没说完,就看见郁秋原正从客室玻璃门里出来,只好戛然止住话音。

秋原个子挺拔,卢照也看到了。便轻轻捏了伊文的手心,说:“我跟子陵,却是再无可能的。你太太指望他立不世之功,我家里对我也寄予厚望,你父亲跟我父亲又这样水火不容,硬凑在一起,于他于我,于卢严两家,都不好。我虽是小孩脾气,但也不至于那样不懂事。”

大家子弟,有荒唐的,却少有真正糊涂的。严伊文也不再劝,转头打趣了秋原两句:“哟,郁先生人逢喜事精神爽,瞧着更有派头了。”

秋原知道卢照和她的交情,也真心笑:“严五小姐这张嘴,还是那样不饶人。回回见了我,总排揎个没完。”

严太太在里屋嚷着要五小姐,伊文听到了,只好恋恋不舍地跟卢照道别:“小姐的身子丫环的命,里头叫我呢,回头再叙。”说完就进去了。

没了故人叙旧,卢照便跟秋原在严家前厅的花园里闲逛了一刻钟。

严公馆是一幢老式洋房,很不缺前朝古韵,卢照和郁秋原在花园里逛了半个钟头,说的无外乎今天在婚宴上的见闻。

“他说想单独跟你谈谈,你呢?”

秋原先前正在屋内跟几个中央大学的同学叙旧,严子陵特地找了他,提出想跟卢照单独见一面。秋原答应了,故有此一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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