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真龙
奚退手交叉托腮,喉间发出一声长音,看向桌上的棋局,目光慢慢陷入幽深黯沉。
她半敛着眼,聚精会神地凝注,直至良久黑瞳缩成一点,隐隐透出锐利而含蓄的光芒。
而后,她黛眉轻扬,神态间,有股将世事掌控在手中的自信,开口讲道:“白子气势如虎,步步紧逼,绝不给对方喘息的机会,显然气候已成,只等最后将其一同逼入绝境。而黑子……”她不免失望地摇摇头,叹道,“布局稀松,四散各方,着实的不妙啊!”
少年靠在椅背上,一手捏子一手慵懒地拄着头,如玉唇边噙有淡淡笑意。
对于奚退讲,他只听不语,同时想到那句中所用“不妙”而不是“惨败”,清楚她话里有所保留,一时来了兴趣,唇角的笑痕加深。
果然,耳边传来她莺婉的声音,也暗藏如冰色丝绸一样的柔韧,在变幻万劫的棋局中,成为至关重要的转折点――
“可惜,白虎虽咄咄逼人,却始终无法拿定大局,由此可见形势在不觉间变转,因为它不知……”
少年闭着眼,只觉那声音美好似叶尖雨露,有种让时间凝固,震慑心魄的魔力,脑海里不由拼凑着她的精美轮廓,想象面前佳人将有着怎样一张惊艳倾世的绝色容颜?
奚徒蚪蚶值浪党觯骸吧死存亡的关键,只在于最后致命一击。”
说罢,她轻轻托稳少年略带冰凉的手,将那夹在指缝间的黑子,坚定而有力地放入众棋之中,刹那间,一片散沙各处交连,相对呼应,竟形成一座无坚不摧的堡垒,把整个局面反劣为胜,最后――
大局尽握,君临天下。
“只要选好绝佳时机,便能腾云破空,睥睨九天,你手中的黑棋,才是你的主控――真正天龙!”
“好,说得好……”少年点头,虚弱身体仿佛一时承受不起胸口涌起的激荡,微喘低咳,为冰玉雪颜落染一层绯红,更衬他美得超脱凡尘,是千思万梦中也难见的天资之容。
“没想到这棋中玄机,竟被你看破了。”他含笑道。
奚头词乔虚而言:“我不过随意说说,倒是你,如此年纪就能……”语出间,她心底暗自叫句“糟”,抬头见他致雅的眉正一点点拢凝,连忙轻咳一声,自自然然转过话题,“倒是你,俗话说的好,习惯自我对弈,就能以不变应万变……笑看人生。这一点,我却做不到。”
“为什么?”抓住句中关键一点,他面容微微侧过来。
奚驮谝凰餐记呼吸,没料到他会问起自己的事情,沉吟后很平静的告诉他:“不告诉你。”
不告诉你。
这个回答令他仅仅无奈地一笑。
而奚拖氲剑聂玉凡曾说这里是朔王府邸,好奇心压不住,可又担心他会像刚刚自己那样‘报复’一番,踌躇半晌,终开口问道:“听闻这里是当今圣上皇叔,朔王爷的旧邸,那你与他……是什么关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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此时他唇边上扬的弧度,已不若之前儒雅温情,犹如罂粟花下的毒刺带有警告:“你既然清楚,又何以不知身份的擅自闯入?”
态度骤然转变,令奚腿身通凉,茫然无措之时,但见少年伏身,正连咳带笑地发出声来。
果然是被小挟报复’了一把,奚屠溲弁度ァ
“有没有吓到你?”现在他完全不知自己正被奚秃莺葚嗔艘谎邸
奚屠涠都绨颍刚想回之“我又不是十几岁小孩子”,但抿抿嘴,及时收住了。
见她不言,少年以为她真在心中生闷,才正经讲道:“我是朔王故人之子,父母早亡,朔王念及昔日情分,将我收入府中做了义子。”
“可是我天生眼盲,体弱多病,经受不了离京的长途跋涉,所以暂住这里休养身子,平时有几个人伺候就足够了。”
“难怪会误让人以为,这儿是座空宅……”奚腿粲兴思地道,随后语气怀有歉意,“对不住,关于我的身份,一时还无法……”
“无碍,等你何时愿意,再亲口告诉我吧。”他身靠椅背挥了挥手,像河畔飘摇的芦苇那般柔弱无力,冰雪面容上隐约透出倦意。
奚筒炀醯娇口:“今夜,打扰你休息了……”
他低垂的眼睑似被柔羽触碰,微不可察地动了下,声音低低如风:“这是,准备跟我道别了吧……”
彼此保持一阵缄默,幽明夜里,一种温柔的缱绻似在朦胧之中,悄然蕴生。
“是啊。”奚颓善翩檀剑笑容忽如万树梨花盛开的莹灿绝世,补充一句,“若不介意,下次我还来此处看你,可好?”
他含笑应之,笑容中有种平生难求知己的真切,直令奚托耐芬徽蠹氯弧
“我走了。”她回身道。
“等等。”
就在奚桶胂浦榱笔保突然被他叫住。
“上次你走的匆忙,我还不知,你的名字。”
奚突厥祝望向窗边那副令人屏息赞美得画面,前后稍一思索,扬眉吐出两个字:“奚汀!
“你呢?”她继而问。
少年微笑,优美的唇线悠然启开,那声音宛若玉珠清脆落地,回响在两人之间――
“祁、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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淡雅的药草香气在阁内弥漫,素白裙裾如幻影一闪,残留下一股清幽的女子体香,仿若出自深寒高处的白梅,逐渐与药香混淆,使人在精神萎弱时不觉一振。
现下虽有春来冬去一意,可祁容仍被白似鹅绒般的雪裘重重包裹,如此的他看上去却依然显得太过单薄柔弱,瘦得令人心疼。
他闭目静颜,从旁看去几以为他安静睡去,却不知夜愈幽冥,也正是思绪愈加清明之时。
一颗黑色棋子,不知何时被他揉于掌心玩弄,悠然自若,仿佛一切皆归他手中,眉宇间那浑然天成的高华致韵,似能燃亮世上所有的昏浊黯然。
然而下一瞬,胸口绞痛如被成百鼠蚁啃咬,使他眉心紧拧,纤长手指微微一弹,将那颗黑子精准地投入笥中,这才艰难地抚上胸口。
此时他咳得甚为剧烈,几乎连气也喘不上,双颊一时绯红艳丽,像极天际的彩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