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十二章《张献忠-大西皇帝梦》(31) - 民国将帅传奇 - 田闻一 - 都市言情小说 - 30读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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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十二章《张献忠-大西皇帝梦》(31)

尾声:长歌当哭

傍江依山建屋造市,瓦板房层层叠叠,回旋往复,商铺鳞次栉比的山城重庆,静静地沐浴在大西大顺三年(1646)九月的秋阳中。重庆是长江上游最大最重要的一座城市,有川中锁匙之称,人口几十万,年来也还算热闹,江上舟楫穿梭来往。而这些天却显出了异样:江上没有了往日的舟楫穿梭来往,城中军队在不断地调动,茶数酒肆也大都关门抵户,整座城市一派战时的紧张。

“当!当!”这些天从早晨起,锣声便响个不息。往往是,一个明朝军队服饰的军官骑在马上,前面走着两个军士,当中押着一个弓腰驼背的打更匠。一时万人空巷观看这个场面。打更匠边走边不时将手中更棒一扬:“望众周知,张献忠的流军正向重庆方向窜来。曾(英)将军命令,凡我山城民众,不准通匪。凡有通匪者,格杀勿论。不报者,连罪!”打更匠一口口音很重的重庆话和着金属的颤音,水波汶似荡漾开去,越发加重了紧张气氛。

这天一早,时年26岁,已被封侯的残明大将曾英站在朝天门码头隔壁他行辕高高的点将台上,凭栏极目向南岸眺望。站在此处,山城形貌历历在目。前方,江天浩茫。嘉陵江扬子江两条大江通天而来,汇合一处,有吞天吐地之势。而眼前的朝天门码头像只鱼嘴,又像个楔子,打入其中,令两江从此处分开,并收敛野性,像两条宽宽的飘带,绕巨舰似的山城重庆飘逸而去。

江风徐来,时已近午,阳光朗照。看得分明,身披大氅的曾侯,戎装在身,着软甲金盔,吊在玉带上的一把宝剑,是永历帝新近赐与他的,金色的剑鞘在阳光下闪着金光。他是中等个,皮肤白晰,文人相,疏淡的眉毛下,有双细瞇细瞇的,见微知著的眼睛。只要注意看一下他那双不断眨巴的眼睛,就知道,他是绵里藏针,很有些凶狠。他是福建浦田人。幼时,因父亲放官成都,之后全家随之入川。在和平岁月里,他受的是传统教育。“书中自有黄金屋,书中自有颜如玉……”、“不受苦中若,难为人上人”、“一举成名天下惊”,被他奉为金科玉律,身体力行。祟祯十七年,已博得功名在身的他在重庆,重庆被张献忠围了,一心要打下来。危急关头,他主动请缨杀敌,请求坐镇重庆的巡抚陈士奇拨一千军马与他,让他出城杀敌,让“献贼首尾不能相顾……”令陈巡抚好生惊訝。陈巡抚哪里知道,为了迎接这一天,他早就暗暗在私下作了许多准备。他崇拜乡贤洪承畴。洪承畴不也是半路出家,投笔从戎的吗,却是明末朝廷少有的几个干员之一,连李自成、张献忠这样出类拨萃的“巨贼”也不能不惧他三分。最终,洪承畴无法挽回明王明彻底灭亡的命运,在松辽大战中失败被俘降清。乱世年间,他要做第二个洪承畴,当然,他不会降“贼”!

陈士奇考虑再三,觉得他的建议有理,缓急之间也不失为一个办法,准其所求,拨一千军马让他去忠州打西军的游击。结果,他还真行,虽被西平王刘文秀枪伤右颊,对牵制西军攻打重庆起到了一定作用。之后,陈士奇给他褒奖,并请准蜀王,授曾英参将职。

但这些对大局无补,重庆最后被张献忠拿下,陈士奇战死,曾英顿失依托,他带着参将刘长麟逃往川南农村四处隐蔽。在西军的多次追捕中,都被他们跳脱,最终被一个寺庙中的长老隐藏下来。之后,在当地寺院、士绅帮助下,曾英拉起一支军队上山,加紧练兵,扩充军队,等待机会。机会终于等到了。大西大顺二年(1645),张献忠因重用东阁大学士首辅汪兆麟,迷信武力,视人民如草芥,在全川施行暴政,失去人民拥护,各地残明势力趁机卷土重来。在川东山区蛰伏多时的曾英乘势而出,一举攻占重庆。

曾英取得重庆,手中就有了一笔很大的本钱。月前,流亡广西的明永历帝朱由榔为笼络他,封他为平蜀侯。他对永历帝心存感激,本身也没有退路,加之对张献忠类刻骨仇恨,决心好好打一仗,创盖世奇功。月来,他以重庆为据点,肆意纵兵在周围县份拉伕抢粮,扩大势力范围;将重庆附近的綦江、长寿、璧山、铜梁、合州、江北等地收入囊中;将这些地方的粮食、牛马等等洗劫一空,居民集中到重庆,造成了重庆周围几百里地的无人区。这会儿,他觉得,他就像一只浑身扎满了利刺的豪猪,任何强敌都不敢碰他,何况已经死了张献忠,正陆续在江对岸南岸汇聚的流军。

曾英年轻气盛,自以为天下无敌,殊不知眼高手低,才疏学浅,连驾驭手下诸将的本领都不够,偏偏又是目中无人。他与手下握有相当兵权的大将刘长麟、王祥等关系很僵。现他手中名兵多将广,但其实是一盘散沙,令出多门。且承平日久,军纪松地驰,官兵仗着长江天险,打了几次胜仗,以为重庆固若金汤,很是轻敌松懈。这些天,曾英听说打了败仗的西军朝重庆而来,不敢轻敌,特别是听说内中有枪伤他的西平王刘文秀,他在下令各军坚壁清野,所的船只不准出江,作好迎敌准备的同时,这会儿站在高高的点将台上,隔江观看敌情。

不知什么时候,军师铁达明站在了他身边。铁达明瘦高的个子,颔下一绺稀疏胡须,寡骨脸,细长眼睛,一看就是个心机很深的人物。

“军师!”曾英用手指江对面陆续出现的西兵笑道:“你看,这些走投无路的家伙,一个个丢盔亮甲,偏偏倒倒,几天没有吃饭了吧?坐在那边眼巴巴地盯着我们重庆城,一副无可奈何的样子。他们究竟是想跳江呢,还是在隔江乞讨?”语气是轻蔑的,有种文人内在的尖酸刻薄。

“不然。”铁达明提醒他:“曾侯,我看他们是来者不善,善者不来。刘文秀们此来是想取重庆。”

“哈哈哈!”曾英听了这话,仰天大笑。笑够了,他看着铁达明说:“刘文秀们拿啥取?张献忠已经死了。蛇无头不行,鸟无冀不飞。这支失去了主帅的烂兵要想取我斩重庆?!简直是白日做梦吧?”曾英酸了几句:“你们做军师的,做事总是小心谨慎。但过于就不好了。”

“曾侯!”军师铁达明继续提醒他:“张献忠虽说已死,但兵置于死地而后生,对岸流军中,就有西平王刘文秀,刘文秀诡诈异常,善于水战,万万不可大意!”听军师提到刘文秀,曾英在浑身一凛的同时,咬牙切齿道:“他来了最好,我正是要找他报一枪之仇,我要让他死无葬身之地!”说完不听劝阻,仅带身边四名亲兵,登上“荡寇”号帅舰,解锚起航,另外两只舰船护航。

这时,不仅刘文秀、还有李定国、艾能奇三王同一群西军将士混在一起,坐在南岸一向前突起的峭壁上,注视着对岸朝天门码头和曾英动静,商量对策。散坐在他们身边的二、三千残兵残将,都是百战敢战精兵。

前天,小股精锐清军,由肃王亲自带领,由西军叛将刘进忠引路,乘着浓雾,长途奔袭,虎口捋须,在二十多万西军中游刃有余地进行偷袭、射杀张献忠,乘着浓雾退去。二十多万散布各处山头的西军顿时炸了营。刘文秀、李定国、艾能奇好容易招呼好自己的人马,分头向基地顺庆撤去。走到半路,又得知一个不好消息,残明大将曹勋趁势夺取了顺庆。没有办法,三王当即合计,留艾能奇殿后,招呼退下来的残兵败将,等候率军从广元撤下来的东平王孙可旺外,他们合兵一处,向重庆进发,相机攻城。

“荡寇”号舰在两艘战船护卫下,大摇大摆,顺风顺水而来,离南岸很近了,刘文秀呼地站起,指着“荡寇”号舰上洋洋自得的曾英对李定国说:“机会来了,趁曾英不备,我这就去取那厮首级。自古骄兵必败。三弟,等一会,你指挥全军趁势夺船杀过江去。”说时,动作麻利地脱光衣服,对身边几个水性好的兵将说:“有种的跟我来。我们已是前无进路,后退无归,与其在这里坐以待毙,不如下水冒死一搏。倘若夺下这几条船只,就是我等生路。”说完,浪里白条般一闪,“咚!”地扎进江中,部下余湖、杨世国、张布等几个水性的将士,脱光衣服,左手挟弓,右手持箭,口衔利刃,随刘文秀跳入江中。

刘文秀猛地潜出水面,同船上的曾英打了个照面。这一切太突然,曾英一愣间,刘文秀踩着假水,指着曾英说:“曾英,你这个手下败将,如果当时不是跑得快,命就没了。本王到此,识相的将重庆让与我,我留你一条生路!”曾英怎么都想不到,刘文秀会以这种壮士断腕的方式出现在自己面前,正要说什么,双足踩水的刘文秀张弓搭箭,“嗖!”地一箭射去,正中曾英脑门心。曾英“哎哟!”一声,失足落进江中,大浪一卷,瞬间没有了踪影。“荡寇”舰上及旁边护卫的两舰上的亲兵亲将吓破了胆,忙叫“转舵、回返!”时,刘文秀带余湖、杨世国、张布等从水中一跃而起跳上去,手起刀落,将船上人大都杀死,将跪下连呼饶命的两个小兵跌进江中,故意绕他们一死,回去报信。

刘文秀等将掠得的三只战船,飞快驶到南岸,载上早准备好了持长枪、挠钩、鸟铳、弓箭的西军精锐四、五十人,刘文秀、李定国二王亲自率领,乘对岸混乱,炸了营之机,“嗖嗖嗖嗖!”如三只利箭射过去,船上西军将士亮枪持戟,齐声擂鼓呐喊:“曾英已被我杀死,要命的快快逃走!”说时,刘文秀、李定国带的这一彪将士已靠岸,冲了上去。守防的明军毫无斗志,官找不到兵,兵找不到官,都顾自己逃命,而这彪人又夺得了更多的船,将南岸更多的西军将士载了过来。很快,重庆为西军所得,创造了一个战争奇迹。过后,东平王孙可旺率军到了重庆。四王清点人马,西军并没有太大损失,总计尚有三十余万人。大西军在重庆停留、休整三天,放开肚子吃饭,大开朵颐,士气大振。四王,审时度势,一致认定,当今之计,得联明抗清;大西军得走。但不能去北方,只能向西,由四川遵义(当时遵义是四川辖地)去滇、黔一线,依据那里的崇山峻岭、偏远地缘同南下的满军抗衡。而且规定,大西以后不管到哪里,都要严肃军纪,决不能对当地百姓大开杀戒,造就一支受到人民拥护的仁义之师。

一周后,在大西军西去贵州前夕,汪兆麟骑一匹瘦马,带上千余他的嫡系部队,从顺庆迂回曲折,费尽千辛万苦归队了。

然而等待他的不是张献忠,而是先就对他极为讨厌的孙可旺等四王。驴头马面的汪兆麟来个先声夺人,见到四王,他以为他还是首辅,责问四王:“万岁尸首现在何处?”

孙可旺恨着汪兆麟,就要发作。刘文秀温和些,将张献忠遇害经过的前前后后都说了。

“你们现在准备去向何处?”汪兆麟不请自坐,端起架子,过问四王的军机。

李定国将决定告诉了他。

“去不得、去不得!”汪兆麟将头摆着拨浪鼓一般:“你们不能只顾你们快活!”话未说完,惹怒了年轻气盛的艾能奇,猛地跳起,圆睁怒眼,指着汪兆麟鼻子大骂:“你这个老混蛋,老奸贼,你以为你是谁?好好的一个大西国,就是被你弄垮的。大西立国之初,四川全省百姓与咱送粮送草,当差纳粮,何等孝顺?万岁本要赏银发科,优待百姓,却被你伶牙利齿,将万岁面哄蒙怂恿欺骗,惹万岁爷昏了头,迷信他手中那把刀,将川中百姓几乎全部杀光。我们到了今天这步,也都是你造下的孽。到这时,你还好意思厚着脸皮追来,还好意思坐在这儿当我们的家,教训我们?假心假意关心皇上?”

北平王艾能奇这一番话,句句说到点子上,三王拍手叫好。汪兆麟愣了一下,却嘴犟,掉了一句文:“你们是欲加之罪,何患无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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