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五章《残梦:蒋介石在大陆的最后日子 - 民国将帅传奇 - 田闻一 - 都市言情小说 - 30读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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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五章《残梦:蒋介石在大陆的最后日子

奉命进京述职,邓锡侯忐忑不安

康庄,是四川省政府主席,国民政府陆军上将邓锡侯在成都西郊的一座园林式公馆。这里,离市区不过十来里地,位于浣花溪畔,一衣带水,风景绝佳。

三月,春和景明,是成都最好的季节。白天,浣花溪畔,树木清嵘,莺飞草长;晚上,钢蓝色的夜幕中,有一轮白玉盘似的皎皎园月巡行,洒下一地清辉。天幕上,浩瀚银河里无数金色的星星,好像正从天幕的这一边,无声地向另一边流去。如果是往常的日子,晚上,在家的邓锡侯,早就换上一套宽松舒适的缎缎长袍了。平时,在可以不穿军装的时候,他喜欢西装革履,他是一个生活上比较喜欢追求西化,比较会享受生活的人。这时,他早带上妻儿在园中赏月了。竹梢风动,月影移墙的花园里,早就滚动着他那洪钟大吕般的说笑声。

今夜很特别。前后院里都是静悄悄的,一片阗寂。邓锡侯的贴身副官王席儒,不仅要维护军长的绝对安靜,纵然是有什么急事要去请示,也得踮起脚根走路,深怕弄出些许声响。他知道,军长遇到了难题,尽管这会儿王副官对这道难题是什么弄不清,但绝对与一封南京来信有关。午后,军长接到一封由南京来的标有总统府字样的来信后,就像挨了一闷棍,神情大变,忧心忡忡地将自己关在书房里,一步不出,放出话来,谁也不见,谁也不准进去打忧他,连晚饭都是女主人田德明亲自送进去的。其他人送进去,他不仅不吃,还要大发脾气。

夜已经深了。田德明已经将一直闹着要去找爸爸的儿子哄睡。这会儿,屋子里就开了一盏小小的床头灯,像一叶雪白的睡莲,而四周的一切全都隐在黑暗中,只听挂在墙上的壁钟,走得嘀嘀达达地响。田德明倚坐床头,注视着对面楼上丈夫办公室里的绿窗灯火,时不时看见丈夫焦燥踱步的身影。看得出来,丈夫简直焦倒了。他很想过去安慰安慰丈夫,看有什么可以帮得到忙的,又怕反而惹得丈夫不高兴。

是什么事惹得晋康如此发愁呢?她想,这么多年,哪样事没有经过,什么都不怕,战场上摸爬滚打,宦海沉浮多年,性格豪放,足智多谋的丈夫,究竟为什么事愁成这样呢?她只知道是为一封南京来信,可是,那信是谁来的,信中说了些什么?丈夫不说,她也不敢问。晋康凡百都好,就是一样,不要女人参政!

终究是不放心,看儿子已经睡熟了,她这就唤王妈进来,替她小心照看孩子,自己去了对面楼上丈夫的办公室。

“哪个?”还很远,闪出一个警卫大声喝问。

“连我都看不出了嗦?”田德明很不高兴。

“啊,是太太!”迎上来的卫兵有些迟疑:“王副官打过招呼的,说是军长有令,任何人都不见,太太,你看?”

田德明不理他的,径直上楼,推开了丈夫办公室的门。

双手背在身后,凭窗而望,对着夜空愁肠百结的邓锡侯凭着职业军人的敏感,一下转过身来,看着他的这个年轻漂亮的夫人,双目如锥。那张宽盆大脸上,不仅愁云紧锁,还有一丝愤怒,一丝诘问。

“晋康,你在愁什么呢?”她关切地问了一句,她以为丈夫会问起儿子睡了没有什么的。俗话一句很对:皇帝爱长子,百姓爱幺儿。她生的这个儿子是邓锡侯的幺儿,还不到十岁,与长子悬殊二十多岁,平时深得丈夫宠爱,一会儿不见都要问。不意丈夫却像个憋足了气的皮球,经她一引发作了。

“你看这个龟儿子老蒋(介石),气不气人?!”邓锡侯两手一拍,看着田德明说:“一天到晚,他都逼着我出粮出钱出人去打内仗。抗战八年,我们四川未必出得还少了?现在,四川都被他榨干了,他还在喊出出出,我能出得起啥子嘛?简直就是鸡骨头上剐油!”说到这里,他又像个受了委屈的孩子,颓然坐在那张靠窗的硕大的办公桌后的皮转椅上,将摆在桌上的那封南京来信拿起来不住摔打。似乎只有这样,才能减少些他内心的愤懘。屋子里因为没有开大灯,一切都是影影绰绰的,办公桌上开着一盏台灯。一缕乳白色的灯光,经绿色灯罩一罩,倾泻出来,端端照在当中的一封信上。而灯光之外,摆在办公桌上的一架载波电话,文房四宝以及垒得小山似的公文、卷宗,全都瑟缩在夜幕中。

田德明安慰着丈夫,给他倒了杯茶,轻言细语地说:“晋康,你不要愁,船到滩头自然直,自古没有过不去的河。”说时,她上前拈起那封将丈夫愁成了这副样子的信,细细看去。信封是长方形的,比一般的信封大,当中框一个长条形的红色竖格。红色竖格左面,标有“中华民国总统府缄”字样,当中是一行又瘦又硬的毛笔字:“邓省长锡侯启”。她抽开信笺来看,才发现这封信是蒋介石蒋委员长写给丈夫的亲笔信。信写得极简短,只一句:“晋康兄:请速来京,有要事相商。中正。”蒋介石的字,一个个写得足有拇指大,在行行红色的竖格里显得很霸气。看得出来,蒋介石小时读私墪时是练过柳体的,而任何人,尤其是大人物,不管他最初练字时练的是什么体,是柳体、颜体还是什么体,最终总要灌进他们自己的气质、个性。俗话一句:文如其人,字如其人,这是一点不错的。蒋介石的由柳体变成的“我体”、“蒋体”,简直就像他的人一样,个个都写得瘦筋筋、硬梆梆,鹰爪似的。闻名中外的青城山上的“天师洞”三个字,也是蒋介石写的,这,中学毕业的她知道。

“哦!蒋委员长请你去南京?”她轻言细语地说。

“哼!”邓锡侯苦笑了一下:“你不要看他老蒋说得这么好听,啥子请我去南京有事相商,他这是要我去当面兴师问罪!老蒋这个人,我太了解了。他一而再,再而三地要我给他提供军粮,我办不到,日前,他派粮食部长俞飞鹏飞来成都催,还是没有,他这是恼羞成怒了!”

“那怎么办呢?”田德明的情绪受到了丈夫影响,感到了事情的严重,也焦倒了。

“去就去嘛!”邓锡侯把信收起来,又是苦笑:“天要下雨,娘要嫁人,顺其自然。四川的情况就这个样子,我肯信他老蒋把我吞了不成,走,睡觉!”

当天晚上,邓锡侯几乎彻夜不眠。他觉得,总是身着一袭玄色长袍,身肢笔挺的蒋介石蒋委员长,就躲在黑暗中的某个阴暗角落,沉着脸打量着他。

他的思绪处于凝想中。

抗战之前,在蒋介石与“四川王”刘湘长时间的明争暗斗中,他是坚立地站在刘湘一边的,坚决反对蒋介石把手伸进四川。抗战军兴,国难当头。国家兴亡,区夫有责,何况军人!于是,他同刘湘一样,舍小我而就大我,主动请缨抗日。蒋介石准其所请,将四川几乎所有的将军及军队都调遣出川与日作战。殊不知他们是真心抗战,蒋介石却大行一石二鸟之计,让装备极差而作战英勇的川军打头阵,去消耗军力;反过来,又用武装到牙齿的日本军队替他消灭川军这样的杂牌军。当时,出川的二十多万川军被分为二十二、二十三两个集团军,分别在山西和江浙南京外围作战。川军被蒋介石分割得五零四碎。到了南京的刘湘,虽被蒋介石安了一个第七战区司令长官兼二十三集团军总司令的名称,却完全是空头司令,在南京坐冷板凳。而率部在山西作战,时为二十二集团军总司令兼45军军长他,发现上了蒋介石的当,曾带信给刘湘。信中,他愤懑地将出川的川军比喻为“没有娘的孩子”,要求刘湘总准蒋介石,将所有川军部队调到一起作战,“要死都死在一起!”可是,蒋介石根本不理。最后,积劳成疾而又气愤攻心的刘湘死在武汉万国医院,年仅48岁。刘湘与其说是病死的,还不如说是被蒋介石气死的、逼死的。刘湘死后,蒋介石为了做样子看世人看,尤其是做给川军川人看,对刘湘却又是备极哀荣,升为陆军上将,在成都进行国葬,虚伪之至!

在山西前线,看透了蒋介石伎两的他,一方面是对真心抗战的八路军的崇敬,一方面是出于老乡情谊,他多次请八路军总司令朱德和有“战神”称誉的129师师长刘伯承到自己的部队中,为营以上的军官讲解游击战,同时私下将一些武器弹药支援八路军。这就自然而然地犯了蒋介石的死忌。共产党和共产党领导的八路军,向来被蒋介石视为心腹大患,洪水猛兽,必欲早晚消灭之,哪怕在抗战最困难的时期,蒋介石都没有把装备很好,负责包围延安的的胡宗南的由三个集团军组成的大部队调离!他邓锡侯的所作所为,自然被在南京的蒋介石掌握。了得!于是蒋介石耍了个手段,将他调回川,集团军司令一职交由同时出川的原先他的副手孙震。老蒋美其名曰是对他的重视,让他回川任川康绥靖公署主任,其实是剥夺了他的军权,将他弄回盆地中看管了起来。

临别之际,在忻口前线,他对接任总司令职的原二十二集团军副总司令兼41军军长孙震语重心长地说:“德操(孙震字德操),打仗你是行家里手,可是人家对我们川军存有二心。到时该倒拐时,你可要倒拐啊!”四川话的“倒拐”,类似于普通话中的转弯,可是内在的含意却要深刻得多,广泛得多。也不知孙震听没有听进去。

八年抗战好不容易胜利了。终于腾出手来蒋介石不顾全国人民的反对,磨刀霍霍,又要对共产党和共产党领导的军队动手了。战争总是要找借口的。蒋介石故技重施,倒打一耙,把挑起内战的责任推到共产党身上。蒋介石在一篇由号称“天下第一笔杆子”,心腹秘书陈布雷替他写的文告中,这样昭告天下:抗战八年,好不容意取得胜利。而今长城内外,大江南北,饿殍遍野,哀鸿声声……而共党却置全国人民利益于不顾,公然举行了全面的武装叛乱,政府迫不得己,乃忍痛戡乱。老蒋自认为他兵强马壮,有必胜的把握,加之他重用的新任军政部长陈诚在他面提劲,说是三个月内消灭共产党。眼高手低,志大才疏的陈诚犯的另一个大错是,他对训练有素,投降过来的几十万汪精卫的皇协军和东北溥仪的伪满洲国军全部解散不用,而这些军队却被解放军收编改造了起来。这样,蒋介石政权在军事上,政治上,经济上一塌糊涂,天怒人怨。几场大仗打下来,国民党军队节节败退,由强渐弱,而共产党却节节胜利,由弱渐强。尤其是在经过了辽沈、平津、淮海三大战役后,蒋介石政权败局已定。

远的不说,就四川,成都而言,蒋介石政权就像一只下了滩的烂船,无论怎样修修补补,都无济于事了。而这个时候,蒋介石却把天府之国四川看作是他的大后方,不管不顾地责令他派款、拉伕,敲骨吸髓,为他残破不堪的战争机器加油。这就让早在八年抗战中就因为作了过多付出,忍饥挨饿的四川人民发出了雷霆般的怒吼:打倒蒋介石!打倒蒋介石政权!中共地下组织趁机组织、鼓动,这样一来,四川各地抗丁抗粮竟成燎原之势。共产党在大邑县和川东华蓥山的游击队非常活跃。在省会成都,随时都有大规模的游行示威。年前因物价飞涨,奸商囤积居奇,在闹市区竟然发生过因为抢米打死人的事件。局势越发不可收拾。在成都多条半截巷,被成都人称为“死巷子”的巷头巷尾,时时可见写有这样的大字:“此路不通,去找毛泽东!”由此可见人心的向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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