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0章
不二不在了,母亲很不习惯。我本约了要去练琴的,母亲提出要陪我一起去。其实母亲的琴弹得比我要好许多,这些年下来,她闲时也偶尔练练,身体好的那段时间,她也曾在小区附近的少年宫教了一阵子,都是免费。纯粹是为了打发时间。
我推她慢慢散步到少年宫去,傍晚的温度一天低过一天,风声越有萧瑟之意,慢慢冷,竟是快到一年之末了。
我与左风行自从那次英仙座流星雨过后便没有再联系,若不是有左如玉偶尔蹦哒在我的生活中,我想左家对我来说,不过是曾经的海市蜃楼。其实在左家的十年,我是不快乐的,在左如玉的眼中,我如老鼠一般地存在。用海市蜃楼这个词,其实有些自欺欺人,那些并不美好。
我劝母亲说,左家与我们早便没了关系。但这些年,内心里记挂的最多的,却是我。迎面吹来的风,吹得左颊有些瑟意,我轻轻抚了上去,不期然便想到那重重的一巴掌。这里曾经左如玉刮过我两次,裴玉玲也曾骂着,恐吓着,戳过我的额头。但都没有那一巴掌那么痛。
也许我们就这样将行渐远吧。我爱不起他,我也惹不起左家人。我相信,那些年,我和左风行是相爱的。尽管现在这份爱,已经伤痕累累,劣迹斑斑,不再纯粹,但我仍相信,那不再具备任何价值的爱,还是隐约存在的。大约我们此生,便是在内心里,记着这份爱,仍知道,对方还活着,便自己过自己的日子。这便是这份爱的最好结局吧。
“天气慢慢转凉了。不二会照顾好自己吧。”母亲打断我的思绪。
我哦了一声,“会吧。”
“唉,我还想着入了冬,一起凑着吃火锅。每年都是我们两个人,太冷清了。”
“是呢。”我说。
这时已到少年宫门口了,母亲的好朋友达叔是这家少年宫一个小领导,正对我们翘首以盼。其实迪奥处有器材让我练,但拗不过母亲。
“来了啊。这边吧,今天腾出一间教室。可以供你们练三个小时。”达叔称母亲为黄老师,对母亲颇为照顾,还接过轮椅,推上一个小坡。
母亲便与他闲聊,谈到自己近来可以缓慢走几步,可以家里随意走动,达叔显得很高兴,我们进了教室,私下便偷偷问她,“可想过再婚?”
母亲便击了我额头一掌,笑着将我推开,“嘴贫。我只爱你父亲。”
“只因他待你好,你才爱?”我敲下了第一个音符,熟悉的感觉慢慢从指尖回忆起来。
“月出,爱一个值得你爱的人,你才不会后悔。”
我叮咚敲出一串快音,回道,“爱过不该爱的人后才会有这样的感慨吧。”
母亲低头缄默,算是认同了。我却不敢再问,那不该爱之人,是谁,现在又在哪里。
随后我们便不再谈论此事,我认真练起曲来,母亲认真听着,不时指导几句。休息时,达叔给我们送来些喝的和点心,我站在窗边看风景,此时夜幕已降下,窗下边是一排茂密的树,风一吹,沙沙的,十分悦耳。
母亲接了个电话,便朝我说景年正要过来,“大概就要到了,你下楼去接一下他吧。”
我犹豫了一下便去了。不到五分钟,便看到不远处有灯光闪烁,我朝着那光摇了一下手。赵景年的车很快便停在我身边。他下得车来,我一见便有些惊吓,才不过几日,他竟这么颓废,原本便清瘦的体型,更是单薄。我有不忍,那错并不在他。
“月出,我们谈谈。”他恳求地拉住我的手。
我点头,与他并排走在林荫道上,沉默一阵过后,我问,“不二你安顿好了吧。”
他神情万分复杂,但终还是点了点头,“嗯。在我朋友的一处房产里。你知道,一时之间,要找到合适的落脚地方并不容易。”
我表示理解。
“月出,我与不二只是朋友。”
我长叹了声,“景年,真的,你与不二都不需向我交待什么。如玉说得对,我先对不起你,我先辜负了你。你不必向我道歉,如有可能,我倒希望你接受我的歉意。”
他突然顿了步,“你当年真的只是利用我?”
我隔他有三步的距离,仍背对着他,想了想,终还是狠心回道,“是。那年我还不懂什么是爱。只知道输赢。我从未爱过你。当年,你是战利品,现在,你是一个值得依靠的好男人,我自私的想占有。”
身后久久未传出任何声音,只有风声在两侧呼啸而过。非常萧杀。
“你知道我爱你。”他说。
“是,我一直知道。”我淡淡地回。
“我只当不二是朋友。”
“那是你们的事。我没有资格与立场听或是建议什么。”
“是不是你觉得,现在终于找到机会跟我说这些话了?”他的声音终于恼羞成怒起来。
“没错。不二与你是意外。虽然我很可惜失去了不二这个朋友,但心里对你们充满感激。”
他的声音失望透顶,“左月出,这是你的真心话?”
“是。我一直想摆脱你。谢谢你给我这么好的理由。”
“为了那莫须有的输赢,为了比我条件更好的周南,你左月出认为失去我与不二,是值得的吗?”他的声音离我越来越远,我终知道,自己便要这般众叛亲离。
“景年。尽管你不承认。但对我来说,这是更好的抉择。请你尊重我。”我木然地说。
他连声道着好,便这样退着离开,也许那眼里带有不甘,带有不可思议,带有绝望。我却不想再看了。
罪人,果然由我做比较好。比较老练与习惯。
不二和景年,他们是做不好罪人的。
我静静一个人待了一会,然后摸出电话给周南拨了过去,笑着说,“周大少,怎么办,我现在只剩你了。”
我只的只剩他了。
“你在哪儿?”他回得牛头不对马嘴。
我便环视了一下周围,一转头,身后似乎有个黑影,就这么一闪而过,好像钻入了树丛中,一下子就不见了踪影。我后背心一凉,才知刚才与赵景年一路散步,竟是走到了林荫深处,现下已经四处静籁,竟是连风声也消失了。
突如其来的恐惧缠上了我,我拌索地挂了电话。然后开始慢慢倒退离开,往光亮的地方开始跑,那黑影竟也随我跑了起来,灌木丛中,沙沙声越来越近。
“月出!”我听有声音从不远处传来,突然心一定,就这么跌撞跑了过去,直到看到达叔正焦急地寻我。
我出了一身冷汗,上气不接下气,撑扶着他的手半天没说出话。
回到教室,母亲见到我回来,松了口气,“电话也不通,打给景年,他却关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