封赏
封赏
寒夜围炉,暖香盈室,跑马沾了一身灰,褚垣刚沐浴更衣完走进内室,就见几案前卫涂穿着单衣半绾发垂头看着书卷,听见珠帘响动,擡头瞧见褚垣一笑,招手叫他:“过来。”
褚垣负手,故意曲解他的意思,朝自己身后一看,再回头问:“叫小狗呢?”
“殿下?”
卫涂软着嗓子,放下书目光灼灼地盯着他,褚垣颔首压着嘴角的笑意,漫不经心地走过去,却无意间垂眸看见了被卫涂放在几案上的无事牌,眉头一皱生气起来。
“为何将无事牌取下来?”
似乎是没预料到褚垣的反应,原先懒洋洋斜倚着几案的卫涂一下正襟危坐,将无事牌握在手里:“殿下恕罪,方才......”
话还没说完,褚垣拿过无事牌将系带套上卫涂的手腕,顺带将手伸进衣服里,在他腰间取暖,说道:“哪怕是光着身子,无事牌也片刻不得离身。”
卫涂被冰得一震,却也没躲开,褚垣靠着他的胸口说道:“才给了你一日,便将原先嘱咐的都忘了。”
“既然是殿下给的定情信物,嘶——”口不择言被掐一把,卫涂摁着他作乱的手,继续胡说八道:“臣巴不得将它供起来,沐浴更衣也不愿意让它沾水。”
“哼,”褚垣不置可否,顺势滑落枕着卫涂的大腿,与他十指相扣,闭眼说道:“看来比起一双手,少卿大人的嘴也不容小觑。”
褚垣将两人的手举起,接着灯火交叠,才发现看起来文弱的卫涂手掌竟比他大了一圈,他感受着掌心传来的温度说道:“那只妖已经盯上你了,这块无事牌是我求来的护身符,你无论如何都不可离身。”
“给了我,殿下该怎么办?”
卫涂垂头,看着他长如羽扇的眼睫一弯,不屑地嗤笑:“终归是死不了。”
他说的是真话,即便是褚垣法力尽失,宝集要取他性命也是痴人说梦,但卫涂听着似乎有些落寞,他扣着褚垣的手,亲吻他的手背,冷不丁地说道:“方才跑马一场是我输了,”温热的气息铺满手背,褚垣仰头看他温和的脸,卫涂低声说:“张棋楠没死,但身死已成定局,凶手就是那只妖。”
褚垣一碌骨爬起来,跪坐在卫涂钱满问:“他在哪儿?”
卫涂欲言又止,垂眼躲避褚垣的视线,底气不足地回答:“臣不知。”
“卫涂......”
“叩叩叩——”
敲门声打断了褚垣的追问,青竹站在门外低声通报:“殿下,赵中云求见。”
说是求见,来人却用披风过得严严实实,褚垣在偏殿见他,还没开口说话,他人一撩帽子单膝跪下,双手呈上一封书信。
“小赵将军这是何意?”
褚垣负手而立,一面严肃,赵中云是赵无机心腹,此时赵无机平定西南实在炙手可热,赵中云与深夜来访,必然是有什么要紧事。
“这封信请殿下查阅。”赵中云将手举高一寸,头压得更低,神色凝重。
不算得上是光明正大的会面,房里的灯也不算明亮,褚垣无可奈何接过无署名的信封走到灯盏盘,打开一目十行的扫过,不过片刻他将信纸一扔,神色微愠。
“赵无机何意?”
赵中云没有擡头,仍旧保持着抱拳作揖的姿势,闷声:“赵将军说,倘若二小姐赢得赛马会魁首,就请殿下向陛下请旨,求娶二小姐。”
“他是打仗大傻了被马蹄子撩了吗?”褚垣走前几步,一脚踩在那信纸上,“他打了胜仗成了眼中钉,尚未定下婚约的赵玉书便也成了人人觊觎的玉璧,可让我求娶赵玉书,不就是从一个火坑推入另一个火坑?”
“更何况,”褚垣一甩手,背过身去说道:“我这么多年不曾婚配就是为了让陛下放心,我若此时与炙手可热的赵家结为姻亲,陛下会怎么想?”
“褚珣刚登基那年,为了巩固他的皇位,我就已经借口纨绔不再任官职掌管朝事,陛下多疑,他不是不知。”
“殿下,赵将军思前想后,只有您是最适合,”赵中云擡头,脸颊上的刀疤刚刚褪去血痂,漏出粉嫩的新肉,西南干燥风大将他也催老几岁:“先皇命您久居京城,如今又得圣上信任,且尚未婚配,您便是玉书夫婿最好的选择。”
“而且,早在月前三捷报时,陛下就已经动了心思要将二小姐纳入后宫为妃,”赵中云胡子拉碴,眼神疲惫,“此处赛马会二小姐夺得魁首,恐怕这加官进爵就是——”
“赵中云,”褚垣低声呵斥,“不可揣测君心。”
“殿下,倘若假如您不愿意,那京中就只剩下恒安王,”赵中云挺直腰膝行几步,说道:“只是恒安王虽治理水患有功,却不受陛下重视,按照传统,不久之后也会离京前往封地,二小姐若是跟着他远离京城,赵将军担心她难以适应,况且......”
“什么?”看着他欲言又止的模样,褚垣不耐烦地问:“有话直说。”
“赵将军说与他八字不合。”
“......我看你也是打仗把脑子撞坏了。”一甩袖,褚垣背过身去眉头紧锁,苦口婆心说:“你回吧,赵玉书我不会娶。”
“殿下,赵将军只剩就这么一个妹妹了......”见褚垣不为所动,越说越悲切,几乎是声泪俱下:“宫墙深深,宫门重重,二小姐自由惯了,入宫为妃,与杀她无异。”
“殿下,”赵中云忽而压低声音,用只能两人听见的声量说道:“赵将军承诺,假如殿下与二小姐成亲,那赵氏便会成为殿下手中利刃。”
长叹一口气,褚垣转过身去,看着五大三粗的赵中云垂头丧气委屈得紧,心中更不是滋味:“我也是自身难保,即便请旨,陛下也不会同意。”
叩叩叩——
“何事?”
门外突兀响起敲门声,褚垣有些紧张开口询问,门外的人却自顾自地推门而入。
卫涂长发高束,穿着他的暗色圆领袍,敞着领口大步流星的迈了进来,赵中云一见来人直接楞在原地如遭雷击,褚垣垂下手,莫名心虚,走前一步想要解释,却被迎上来的卫涂摁下。
“小赵将军,关于赵二小姐的郎胥,我有一人选,”卫涂蹲在他面前,嘴角挂着笑轻声说:“只是不知道二小姐愿不愿意。”
初冬天阴,寒风像刀子似的刮的人脸生疼,太阳躲懒了一日,直到傍晚才露面,照透了半边彩霞不过几个时辰,便匆匆点卯回了家。
一收到消息,庄珂楣便马不停蹄往赵府赶过去,还险些在门口的台阶上跌个跟头,院子里站着的赵中云瞧见了,快步走上来扶她,庄珂楣一开口就是问:“玉书呢?”
最后的余晖也落去,夜幕将至。
走近房门,未开的一支早梅插在书桌上的青瓷瓶中,桌上乱糟糟的,各种古籍诗书落了满地,揉成团的草纸点缀其中,刀架上的宝刀抽出一寸反射寒光。
赵玉书静坐在书桌前,看着眼前摊开的纸张,庄珂楣深吸一口气,捡起地上的圣旨轻轻放在桌上,还没放稳就又被赵玉书抓起扔了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