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六章 镜像
五公主寝房里，花莫漪和花千秋头碰著头，叽叽喳喳不知在说什麽。
陆小念端坐在茶案旁，百无聊赖的看著花莫漪兴致勃勃的把手里婴儿衣物翻过来翻过去，一副百看不厌的样子。他已经接连续了三回松露青茶了，那边第一次看到人类婴孩衣物的花莫漪好像兴头仍是不减。
观花莫漪的神情，跟他妹妹一样对毕染肚子里的孩子饶有兴趣。眉目相同、身形相似、装扮品味也近似的两兄妹亲亲热热靠坐在一起，仿佛临湖自揽，由湖水投射出来的同一个人的镜像。这副光景落在陆小念眼里，既有那麽一丝趣味，又有那麽一点点说不上来的违和感。
陆子疏的两个小儿子亦是双胞胎，但两人相似度远远赶不上花莫漪和花千秋。大概这便是花妖的妙处，同一根花枝结出的两朵花蕊，竟远胜人类後裔肖似。
陆小念端起青玉瓷杯浅浅抿了一口淡茶，暗暗想著这两兄妹若是要同外人成亲，其中一个替换另一个洞房花烛，刻意模仿伪装的话，只怕也是不做到最後一步就难以辨别出来的罢。
倘若换成他自己，在面对存心装扮成彼此的花千秋或花莫漪时，又有几分把握能够将对方辨认出来呢？
陆小念端著杯子在信马由缰的走神，花莫漪瞟了他一眼，确定他不会听到自己的话语後，把声音再压低一个调，神秘兮兮的问妹妹：“千秋，如果……我是说如果，大哥和染哥儿的身份位置交换过来……？”
“什麽身份位置交换过来？”花千秋奇怪的看著二哥欲言又止，只不断拨弄手头婴儿衣物的模样，“二哥话说一半，我很难明白你的意思。”
花莫漪别别扭扭的咳了一声，再看陆小念一眼。然後把嘴巴凑近到花千秋耳边，小声道：“如果是染哥儿娶了大哥，大哥不会怀孕罢？”
花千秋：“……二哥，你莫不是一直娶不到媳妇，把歪脑筋动到男人身上去了？”
花莫漪险些跳起来：“胡说，我哪有！我只是好奇大哥和染哥儿──”
花千秋狠狠剐了他一眼打断他：“我不准你跟陆小念有超出男人友情的关系！不准就是不准！！二哥是我的，才不要让给外──”
愤恨的话没说完就被花莫漪捂住了嘴巴。花莫漪急急忙忙再看了陆小念一眼，小白脸好像还在走神，但是因为听见两人间的骚动，目光有从茶杯上转移过来的趋势。
“嘘，小声点，我对小白脸没有那方面意思。”千秋的洞察力永远是那麽快准狠，花莫漪觉得脸上阵阵发烫，立刻抵死不承认自己发问的初始动机，“──只是、只是方才听见花妖与人族间通婚，竟是破天荒的以胎生娩出後代；不由得好奇起若是人族和花妖换位过来，究竟是依循花妖繁衍方式，还是依循人族……你要相信，二哥只是出於旺盛的探索心，当真别无他意……”
最好是“只是出於探索心”啦，花千秋再狠狠剐他一眼，你脸红成这个模样，说一句话就要偷偷看那个小白脸一眼，活了二百七十六年的妖了能不能不要什麽心事都摆在脸上，让人家一眼就把你看穿？信不信真到了床上，陆小念那厮十成十的有把握让你央求著他吃掉你？
“千秋你的杀气好重。”二哥表示压力略大……
为了掩饰在妹妹犀利目光下无所遁形的心虚，花莫漪将一件水红色婴儿衣衫塞到花千秋手中：“这件不错，就将它送给染哥儿罢。”就要起身往陆小念那边走，“时间也不早了，千秋你看是自己送去云都殿，还是由二哥派人送去？”
“尚未到申时，二哥你通常不是留下用过晚膳再回？”
花莫漪已走到陆小念身边，目光落在他用左手端著茶杯的略显不自然的姿势上。陆小念惯用右手，却用左手持杯，显然是避免牵动到右肩处的伤口。昨夜他虽替他伤口处包扎，但已隔了一定时辰，陆小念自己应当是不那麽方便更换绷带的。
不知道隐藏在宽大袍服下的伤势，有没有好转几分？
花莫漪道：“今日不必了，二哥还有些事待处理。”边说，边将手指若有意若无意按在正襟危坐的陆小念右肩上，轻轻搭了点力气。
果不其然，看见陆小念脸色微微一变，英挺的眉峰也稍稍拢了起来，苦笑著：“花莫漪，你……”
“回花舞宫，本宫帮你换药。”想要装作若无其事的淡然说出这句话，说出口却还是带了点不自觉的柔情。花莫漪收回纤长手指，微微皱眉的说，“倘若药性过去，伤口感染就不妙了。”
陆小念心头一暖，笑道：“并不是什麽大伤，调息数日也就足够，换药由我自己来便可。”
“二哥，这些琐事交给下人打理即可，你还是随我一同去云都殿把礼物送给毕染罢。”花千秋也跟著起身，紧紧贴在花莫漪身边，“你上回在云都殿只是跟他匆匆打个照面，他还埋怨说你来去匆匆，惋惜没能好好的跟你促膝长谈一番呢。”
“……染哥儿跟你要好，跟我却是未必有那麽多体己话要说。”想起毕染面对自己跟面对大哥几乎是如出一辙的冷漠少言，花妖国上下唯一能够令他多说上几句的大概就只有当年救他一命的花千秋了。“从称呼便能看出端倪，他叫你‘千秋’，叫我却是‘二殿下’。大哥更惨，成亲了十年，还是只捞得到‘大殿下’的称呼。”
“那是因为你们都不懂他的心。”
花莫漪笑道：“是是是，众人皆知你跟染哥儿脾性相投。既是你能懂他的心，闲来无事便多去他面前说上几句大哥的好话，也让他俩莫再相敬如宾的如同两个不相干的外人。”
“只要坚持不懈，千秋相信总还是有办法化解的……”花千秋低低喃道。感受到花莫漪诧异注视的目光，勾唇笑了笑，“没什麽……二哥真不同千秋去云都殿吗？要不要千秋扮成二哥的样子，到毕染面前拉近一下情感距离，方便你二人下次相见时有更多话题可说~~~~”
花千秋话里话外，似乎暗示著她明白花示君与毕染在夫妻关系之外存有更多复杂内幕，但那些似带提示的片言只字只是一闪而过，一向粗枝大叶的花莫漪好像并没有留意入心。
陆小念若有所思的看向花千秋，对方好似没注意到他，并没有回应他探询的视线。
花千秋在主殿上拦住自己，不让自己去查阅据称是收录了花妖国建国以来所有古籍资料的化境阁内中讯息；她对毕染远超过花莫漪和毕染的交情与关心；她拥有第一个发现重伤昏迷的毕染并施予援手的身份……这位五公主，对毕染的身世似乎有著不同於花示君和花莫漪的了然和领悟，只是当著他这个外人的面，花千秋能说的好像也只是点到为止。
陆小念微微眯起眼，暗忖花千秋对毕染的来历知道多少？她是全盘知悉然後刻意替他隐瞒，还是一知半解、以为毕染不过是心头窒碍难消？又或者她得悉一切，却碍於承诺或约定之类的束缚，难以对花示君他们和盘托出真相，因此抱著船到桥头自然直的心态，希望事情总有自然而然化消的一天，在那之前她只需要维持双方看似平静的平衡即可？
──最重要的，花千秋知不知晓在花舞宫偷袭花莫漪的那名刺客，逃走时的方向正是云都殿？
忽闻宫外侍卫传报：“禀公主，大殿下驾临。”
花莫漪意外的看向花千秋，後者也是一脸莫名其妙，两兄妹面面相觑了片刻。
花莫漪道：“真难得，大哥平素不爱到各兄弟宫中串门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