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九章 阁内春秋
陆小念抱著昏迷过去的花莫漪，略作迟疑，闪身进入化境阁。
化境阁门後是一条笔直而长得不知通往何处的走廊，走廊两侧整整齐齐排著一间又一间房间，无人把守，有的房间门扉虚掩，能够窥见内中古老而陈旧的书架上摆满了无人过问的书籍。
大门在他进入的刹那关闭，走廊上次第燃起了香油灯火。阁内杳无一人，空气中只有香油的气味和隐隐传来的灯花剥落声。
四下里静籁无声，所有的外界声响都被门扇隔绝在外，喧嚣全无。
若不是花莫漪还昏昏然倚在自己怀中，陆小念几乎要怀疑自己被活埋进了一座千年古墓。
这里太静了，静得让人心里空落落的著不了地。
“唔……”怀中人幽幽醒转，侧过头环视一周空荡荡的走廊，眸光茫然，“这是哪里？”
陆小念双手揽著花莫漪腰部，两人以极亲密姿势贴合在一起。他低头回答的声音就萦绕在花莫漪耳际：“化境阁内部。”
“化境阁怎会变成这般模样？”花莫漪惊了一跳，虽说每次他来的时候都心不在焉魂飞天外的，但可以确定的是除了门前那条古径布有玄机，会防止皇族之外人入侵之外，化境阁门後直接就是一片宽大静谧的书阁，入眼就是到处叠放、随手可取的书籍，哪里像今日所见，竟变成了左右排列的走廊房间形状。
古色古香的藏书阁，如今给人的感觉像阴森空寂的墓地。
“是不是走错了？”陆小念问。
花莫漪耳根发痒，修者气息拂过他脸颊，暖暖的又柔柔的，花莫漪忍不住就想抬手去揉耳朵。“你别对著本公子耳朵说话……”把脸偏离开一点，但是人还没有自觉的舒舒服服倚在陆小念怀里。
化境阁情景有点诡异，这种情形下不适合心猿意马，但陆小念嘴角还是扬起了得逞的弧度。──所以说，耳朵是这人敏感地带？
花莫漪边揉著脸颊，边继续嘀咕：“本公子方向感向来极强，不可能走错路。大概是继上回来过後，化境阁进行了一番扩建吧……千秋竟然也不同我说一声。这下要查找资料就有些麻烦了，不清楚书册是如何分门别类的。”
陆小念指了指距离他二人十丈远的右手边一处房间，房间门牌上清晰写著“花妖纪元前”，与这间房间对称的房间门牌上写著“花妖纪元一代国君”，再旁边分别有“花妖纪元二代国君”“外族野史”“帝国征战册”“花灵培育专室”等门牌字样。
“看，很清楚的做好了归类。”
二殿下瞪大了眼，悻悻的摸了摸鼻子，咳嗽两声：“……好吧，既然你都清楚了这内部构造，还不快去找你想要的书籍。先说好，这里的书灰尘满布的，别指望本宫替你寻找。本宫看到书本就头疼。”
说著才察觉自己还赖在陆小念怀里，花莫漪没好气道：“还揽著本宫作甚，既然都进来了。”
“不是你说要一直抓著你手，绝对不能离开你身边？”
“那是在阁外。”花莫漪试图推开他，但方才自身妖气全数都用来护住陆小念不被古径妖力侵蚀，双脚还在发软，手上自然也使不出多大力气。
陆小念攥著他手不放：“这书阁总感觉哪里不对，你跟在我身边以防万一。”
“你又不是还没断奶的孩子！”
两人拉拉扯扯了半天，花莫漪气空力尽，陆小念又执拗不放手，他怎麽都没办法摆脱跟陆小念十指交扣的姿势。末了只好一跺脚一咬牙，勉勉强强被陆小念拖进写有“花妖纪元前”的书房。
修者钻进房间便在书架上一本书一本书看过来，指尖凝气，书籍自半空飞起排成一列，在他眼前飞快翻过无数页纸张。陆小念以光速浏览完一本又换下一本，短短一炷香功夫就把书架上大半书浏览了个遍，房间里也到处漂浮著书页翻动时落下的尘灰。
花莫漪一手给陆小念攥在手心里没法逃脱，他又顾惜自己那件漂亮衣裳，左闪右躲的企图避过书册尘灰去。无奈整间房都被笼罩在飞速翻动的书页声响和OO@@落下的灰尘中，他避无可避，不一会儿工夫冰蓝色长发上就漂了一层薄灰。
“臭陆小念，混蛋陆小念，本宫真是好心做错事──咳咳，咳咳──你能别这麽野蛮吗，咳──”
“抱歉，我也是为了我们双方的安全著想。”陆小念说完就闪身进了另一间房，自然没忘记拽上花莫漪。
二殿下跌跌撞撞的跟著他扑进门去，一进门就吃了一鼻子灰：“阿嚏──陆小念你看个书能别这麽猴急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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被拽进第十间房时花莫漪不抱怨了，横竖他现在满身满头都是灰，再差也差不到哪里去。二殿下自暴自弃的蹲在角落里，手心依旧被专心看书的另一人握得紧紧的，他也再没想过挣扎。
他想著花容月貌的自己，如果就这副灰头土脸模样出去化境阁外，只怕连大哥和千秋都认不出他来了，索性就别再丢那个脸。
可怜他花莫漪一世风流倜傥，竟然会栽在这个小白脸手中；堂堂帝国二太子诶，竟然陪他扎在这些不知多久没有人翻看过、不知多久没见过天日的老古董书堆里！！
好无趣──他好想睡觉──
“呵……”呵欠打了一半，赶紧把嘴捂上，一大把趁隙漫进嘴里的尘灰又苦又涩。
一向最为在意整洁干净的花莫漪终於是无法容忍了，噌的跳起身来，“小白脸你看书就看书，能别折腾得漫天灰尘乱舞吗？你知道不知道本宫身上的尘灰都够得上给花舞宫的花卉们施肥了？你若再这般闹腾下去，休怪本宫翻脸。”
陆小念却没有理会他，食指指尖白光莹然，一本原本漂浮在半空中的书徐徐落下在他手掌中。陆小念这回没有以浮光掠影的速度稍作浏览，而是松开了花莫漪的手，全神贯注的捧著那本书翻看起来。
花莫漪好奇心起，也跟著去看那本书，这一看又有些绷不住。那本灰黄发旧的书显然很有年代了，捆住书籍的细绳都已老朽脱落，只剩一两根残段松松的维系著书本不至於完全散页。
又脏又旧又破也就算了，问题是那书本上写满奇形怪状的文字，整本书从头翻到尾，没有一个字是认识的；而陆小念居然看得聚精会神，花莫漪在旁边连“喂”了几声，都没把修者从书本中惊动。
这到底是文字，还是图画，还是什麽鬼画符来的？
花莫漪努力分辨了许久也分辨不出来，不甘不愿的放弃，等小白脸通读完後再解释给他听好了。看陆小念模样，他显然是认得那些歪七扭八的字迹的，──哼，看不出他长得一副小白脸的俊俏皮相，还颇博学广闻的嘛。修佛的人连异族文字都有几分研究麽？
陆小念既然松开了花莫漪的手，花莫漪也就乐得自在，甩了甩有些被攥得酸痛的手心，再活动活动胳膊，寻思著要不要索性溜出房间，放陆小念自个待著。
走出两步又觉得不妥，方才古径上对於陆小念身上佛气的反噬出奇的强烈，害他耗光了一身妖力去护住他；若是这改建後的化境阁内部另有机关，也同样是针对外人和佛气特征而来，他若离他远了，只怕回援不及。
思及此，花莫漪刚迈出去的脚步又收了回来。对自己说好事做到底送佛送到西，他花莫漪可不是没有担当的男人。
目光四下一转，随意挑了本看上去还算崭新，至少没有那麽多呛鼻尘灰的书籍打开来，慢悠悠的一目十行。
那厢，陆小念终於是一字一句啃完了那本写满花莫漪看不懂文字的古籍，心中震惊，久久回不过神。这本书与其说是书，不若说是为另一族撰写的古史，执笔人自然是那个族中的史官。
这本古史所载，该族人在两千年前，族中显贵曾与号称百花之首的花妖王室通婚，族中有一脉便是承袭自花妖王室的後嗣；原本该族人并无意参与花妖王室权势斗争，身为花妖王室後嗣的那一脉一直以来亦行事低调，不欲张扬双方关系。但外族人中混杂有王室血缘的这个消息，不知为何流传到了花妖国境内，惹起了当时在位者的杀机，驱动大军屡屡来犯，族内因著此事被搅得鸡犬不宁。
为了平息这场战乱，或者说也是出於当时该族领导者的私心，那一脉在刻意引导之下被全部族人视作了不祥之人。某日该族领袖与花妖士兵里应外合，将那一脉共计一百来号人全数歼灭，称“清剿异族、纯净血脉”行动。
史册最後一章脱落逸失，没有交代那场行动之後，该族与花妖国的关系有无得到改善。但在书册的扉页上，有一行小得几乎辨认不清的文字，是通用语，给这本史册中记载的异族做了个盖棺论定。
“怯懦畏死，出卖族人，留之无用。”
想来，应该也是没有好结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