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零九章 毒杀
跟著羽巯走进炼花厅,族中七位长老均已到齐,见少主进入,纷纷站起身来,每个人面上表情都很凝重。
“少主,今日派去王城的族民,去者十人、归者三人。他们擒了我们的人,伤杀我们无数,我们委实不用再对这帮混蛋客气!”
“是啊少主,抓获第一个花妖王族时就该杀鸡儆猴,威慑他们了,如今不宜再拖,便将那个叫花示君的现任国君拿来祭我族勇士英灵罢!”
“叫这个号称太平盛世的国家亲眼看见他们王上的凄惨下场,头颅悬於闹市,搅得他们从此鸡犬不宁!”
长老们身边是几名伤痕累累的族人,个个见红负彩,好不狼狈。
毕染只须扫一眼便知他们为何如此愤怒,──这几位年轻族民均为族中精英,身手矫健骁勇善战。连他们都自巡察敌情的任务中败逃而归,是否意味著本已稳操胜券的局面,发生了微妙的改变?
但是那又如何可能呢,他们以损耗巨大的代价,换来已经擒获了除前任花妖王外的所有王脉。失去了拥有强大妖力、足以御花成兵的王室成员,花妖王城的防御能力堪比纸糊,一触即溃。他们有什麽置之死地而後生的办法,短短一两日内又重新聚集起反制力量?
“你们为何受伤如此严重?”心里隐约觉得了不妥。
被少主问及,几名年轻族人你看我我看你,眼神里是自己也不甚明了的疑惑。
其中一个道:“我们依照少主吩咐,自云都殿偏殿潜入,欲将暂居那处的老花妖王一举擒获──……”“原本事情发展相当顺利,自殿门一路长驱直入,禁卫军与近侍皆不是对手,”另一个跟著道,“但就在望见主殿大门的时刻,一阵突起浓雾,遮掩了我等视觉。待到察觉时,已彼此分散,被困在了不知名的诡异阵势中……”
毕染一愣,心里不祥预感扩大。阵势?花妖国以驱动花灵为战力,直来直去,何曾有人研习过人世装神弄鬼的奇门遁甲之术?
“那阵著实奇怪,任凭我们如何攻击,尝遍一切手段均难见生门……到终於狼狈逃出,身边同伴已死伤泰半……”
不等他们说完,脸色一个个黑沈似铁的长老打断了问话,耐不住的直问毕染:“少主,他们想必另外寻来了外援;现下情势乍看起来还掌握在我们手里,但时日一长,怕免不了夜长梦多。为防万一,请少主迅速定夺,将花妖国那个最具身份地位的花示君杀掉,提振族民之心罢!”
“恳请少主明鉴!”
“少主!!不可再拖了!!”
毕染被此起彼伏的恳请声团团包围,一时间竟然像孤礁立於海浪中央,四面无助。他张了张口,想提高声调,利用少主的威严将这些逼上的长老恳求压低下去,声音却延滞在喉口,只打了几个转转,怎样都挤不出来。
他知道他们的坚持是正确的,花示君不除,花妖王的威慑与凝聚力仍在,负隅顽抗的那帮王室余孽仍然不会失去反攻的信心。有花示君在的一日,群龙仍有可以冀望的首领,便不会变为他们轻易能够击溃的一盘散沙……
“少主──!!”
羽巯的声音亦加入了进来,成为骆驼脊背上最後增加的一根稻草。
毕染身子晃了两晃,像是有点站不稳。他扶住一侧桌缘,深深吸口气,看著跟随自己出生入死,拿性命来追讨上辈血仇的族人们。
是……他已经无路可退,走到这一步,他若心软,他若回头,对不起的何止是眼前这些尚存活的族人们?便是那已经丧生在复仇血路上的英灵们,和九泉之下被花妖一族血洗的先祖先宗们,亦会因为他的踌躇不决而难以瞑目罢!!
“我……我知道了。”他说,声线轻飘飘的,好像终於做出一个决定,整个人眼神都虚空了起来。他看著包括羽巯在内,以殷切眼神期盼看著他的长老们,慢慢说,“花示君必然要死。我会在今日日落之前结束他的性命,各位长老无须再心怀忧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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日过正中,这间狭窄而阴暗的囚室里仍然不见阳光。花示君面向一壁,闭眸沈思,全然不觉时光流逝。
忽然咿呀一声轻响,脚步声在门口停顿片刻,──停顿得像是那门不过是风无意吹开,并无外人进入一般──几乎一炷香的功夫过去,才又轻微的重新响起,向房内移来。
花示君睁开眼,转过头去,看见毕染苍白的脸隐藏在漆黑发丝下,手中托著一个精致的银盘,上置有一个象牙色玉瓶和两只流光溢彩的玉杯。他直直的向他走过来,也不吭声,只轻轻将手中托盘放到桌案上,人就一动不动的站在那里。
花示君看著毕染,毕染也看著他,两个人的目光都一样幽深难测,谁也看不清谁心底隐藏的心事。
花示君目光移到那两只玉杯上,又看了看那盖得紧紧的玉瓶口。
“今日你想同孤饮酒作乐?”笑了笑,“还是食髓知味,想借酒助兴,再来同孤行一场酣畅淋漓的云雨呢?”
藏在发丝下的眸子闪了闪,并未被他刻意的话语激怒。毕染伸出手,端起玉瓶把手,将里面琥珀色醇厚液体缓缓倒入银盘中两只玉杯里。
他倒得很慢很稳,酒液漫到杯口边缘,他便停住了手。
花示君盯著那双皓白手腕,每个动作都缓慢而绵长,像是故意拖延时间一般,慢得几乎让花妖国君眯起双眼。毕染住了手,放下玉瓶,抬头看了看他。花示君也看著他,等他说话。终於毕染指了指那两个玉杯,眼里没什麽波澜的道:“你选一杯罢。”
花示君道:“这阵仗,倒像是其中一杯有毒,你同孤拿性命相赌。”
“杯中无毒。”毕染道,“我要杀你,不过须臾呼息间,何须用上酒中落毒这等手段?”
他说的确是实情,花示君暗中以内力相探,无论是银盘、玉瓶也好,玉杯和杯中琼浆也罢,皆是干干净净,毫无毒药迹象。
花妖王眯了眼,默不作声看著毕染。後者不似过去,一遇上他的目光便万分嫌弃般逃避的避过眼去,这遭却是牢牢迎住了他视线,眼神一错不错,似乎想要将他的模样和表情,用小刀一笔一划镶刻到内心最深处。
这样毫无掩饰的四目对望,两个人心里都掀起波浪滔天,面上却是谁都没有表露半分。
花示君伸手拿起自己面前那杯,毕染没有踌躇,也跟著拿起自己面前的玉杯。在花示君开口前,他已仰起脖子,一口将杯中清酒饮了点滴不剩。
清脆的玉器碰撞声响,刚刚一饮而尽的玉杯中又添了新的琥珀液体。毕染竟是自顾自的往杯中倒酒,再一口喝干。
花示君端著酒杯看著他,记忆中这个人鲜少沾酒,便是沾酒,也总是在他半强迫半请求的情形下。今日他却一反常态,主动斟酒自饮,甚至不同他搭话。
──不过话又说回来,他二人早已陌路寇仇,搭话何用?再多的话语,又如何能够形容贴切他和他之间背离而无可挽回的情仇?
花妖王眼眸神色更深,抬起手臂,在对方凝望著的眸光中,一饮而尽。
他放下杯子,一眼望见那瓶不算窄小的玉瓶中空空如也,所有的清酒竟早已被毕染一杯接一杯的饮了尽。再看向桌边身子微晃的毕染,那人苍白的脸颊慢慢因为不胜酒力而染上了绯色,双眼也逐渐水雾迷蒙,却仍一瞬不瞬的瞧著他。
“……果然好酒。”花示君压下心中悸动,淡淡道,“如此佳酿,可惜没有鸩毒作引,徒然失了你想要的那一味。若是……──”音未全落,眼瞳蓦地一缩,双唇已被封堵上来的一方柔软紧密贴覆。
脖颈同时被环绕上来的手臂紧紧抱住了,无法动弹的花示君,鼻端沁进毕染身上熟悉好闻的体香。四唇蓦然拉近距离相接,一片震惊下尝到那人口齿津香,混著淡淡酒味钻入口腔。灵蛇般柔软的腰身蹭磨入他胸膛,怀中香软滑腻,触手如一汪春水化开。
还未全然回过神来的当刻,忽觉舌尖一痛,一股苦味在口中蔓延开来,而身子也像失去重心,情不自禁摇晃著退後,再腿脚一软向後仰倒下去。
毕染就著趴伏在他怀里的姿势,两人一起重重摔倒在冰凉的地面上。
後背撞到冷硬地面,一阵锐痛袭身上涌的同时花示君听见毕染在他唇间呢喃,用缱绻而冰凉的语调轻声对他道:“杯中并无毒物……毒在我口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