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88章

第388章

“你醒了？”身穿白色护士服的年轻男孩眼角眉梢中是止不住的惊喜：“这可真是奇迹！张医生,张医生，病人醒了！”

世界上并没有那么多的奇迹。

唐灵利用victoria的遗体观察周围的环境。病房破旧但整洁，整体来看确实比不上旧大陆的物质生活水平。也难怪旧大陆的居民总是傲慢地瞧不起新大陆的居民。

“你好,同志。我是你的主治医生张凤芝。你感觉怎么样？有没有哪里不舒服？我们已经通知了你的同事，她们正在赶来的路上。”

“我还好。”

“你还记得发生了什么吗？你在与歹徒搏斗的过程中受了枪伤。经过我们的抢救后,你昏迷了半个月。不过不要担心，醒过来就没事了。”

“记得。歹徒抓到了吗？”

“抓到了！这伙歹徒犯下的罪行被定为了特大案,电视机和广播报纸都在通报这件事。最近的歹徒愈发猖狂了。幸好还有你们这些警员维护社会秩序,守护人民的安全。”

……

唐灵在医护人员离开后，听到医院里有很多人都在抱怨。

抱怨社会秩序不稳定。到处都是杀人抢劫与强j的小案子，隔三岔五还有杀死十几人的、炸火车的、劫船的、械斗的、□□团伙的大案要案出现。

抱怨经济环境差机会少。人们越来越穷，人越来越活不起了，南方地区还勉强能好一些,北方地区冬天没钱根本就活不下去,是真的能活活把人冻死。

抱怨两块大陆之间的巨大差距。自己无法像谁谁家的亲戚一样买船票前往旧大陆，过上富裕又安全的日子,又不敢北上冒着冻死的风险横渡海洋前往旧大陆。

“我这可怎么活啊！我家当家的死了，我这可怎么活下去啊！我们一家老小怎么能熬过这个冬天啊！”

楼下男人的哭声从一楼响到唐灵所在的四楼。

“你听到了？”病房门口的一道女声说着：“是之前一直没抓到的那伙流窜作案劫车的。之前她们就只是抢钱……哎,你也知道我们人手不足,手里人命的案子最要紧。这次这个愣头青，因为她丈夫又怀孕了,死活不肯交钱。双方争执不下，她被那伙歹徒砍了好几刀，有一刀还砍到脖子上了。罪犯当场就被我们扣下了，可惜我们赶到的时候她人已经因为失血过多不行了。”

唐灵偏头去看,来的人是victoria的同事lily。风尘仆仆的模样，一身警服不知道有多久没换洗。脸上皮肤粗糙得像是砂纸,眉头之间有深深的三条川字沟渠。

“你多久没睡觉了？”

“我？过去一个星期，每天也就睡三四个小时。唉，我这心脏直突突。你姐夫让我来医院好好检查检查，可我也得有那个时间才行啊。今天能来看你都是因为楼下那个受害者家属。你这下可是歇了个够本，歇够了就赶紧跟我回去办案子吧。我们都等着你呢。”

女巫之间不需要煽情，连关心都隐晦又生硬。

“对了，上面准备表彰你呢，你这下可真是露脸了。你这个事事争先的性子，也说不上是好事还是坏事。下次……你可不能这么干了。人可就只有一条命。谁知道死了会不会真有天堂地狱。年轻有冲劲儿是好事儿，可也得顾着点自己。”

lily简单交代了一下最新的情况，就紧忙返回单位办案子。临走时反复交代让victoria多养一阵，养好了再回去，说她还年轻没结姻呢，别留下什么后遗症耽误一辈子。

victoria没有一辈子了。

只有二十岁出头的她死在了中枪后仍抱住歹徒不放的那一刻时。

当下这个时代有多乱呢？

光从新闻报纸上动不动就‘震惊中央震惊□□’的频率就能看出来。据统计光死亡人数超过20人的特大杀人案就有百起不止，只杀几个人或是抢劫强j的小案子根本没法数清。不光是男人黑天不敢出门，连女巫黑天出门都提心吊胆打摆子。为了对付白天黑夜不定时出没在客车上、火车上、巷子里、甚至大街上的劫匪，许多人都在身上缝了隐秘的藏钱口袋，出远门在鞋底夹缝藏钱后再粘住基本上是人生几大必备技能之一。

出租车司机从来不敢在入夜后拉两个以上的女巫，遇到这样的乘客根本就不敢停，只有遇到一家几口带孩子的乘客才能彻底安心。跑夜车的出租车司机被抛尸路边，车子消失无迹的新闻已经不会再让人们感到诧异。跑长途运输车的司机要在副驾驶准备好刀具和枪.支，遇到抢劫的团伙时才能保住自己的货物钱财和性命。枪支要锯断枪.管便于藏匿、□□便宜又好使，这些都只是长途运输车司机的常识。

这个时代乍一看暗无天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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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看什么呢？我进来好一会儿你都没察觉。难不成你这丫头的警惕性被歹徒一枪崩飞了不成？”

唐灵当然知道病房进人了，早在这人从警局往这边赶时她就知道了。来人是原身所在警局的局长。职位不低但始终在一线工作，跟局里所有下属的关系都很亲近。

“看窗外后院停车场里的标语——‘神明已死，自强自立。’赵局，你说……这个世界上真的有神明吗？”

赵局自顾自扯过墙边的一把椅*子坐下，把腋下的公文包放在膝盖上。厚厚的公文包里全是打印纸文件，撑的公文包连拉链都拉不上去。

“什么神明恶魔之类的，有没有又能怎么样呢。反正传说地狱的大门已经封闭，谁都没见过那些东西。就算真的有，出不来又有个屁用。我们人类不还是得靠我们自己。怎么？你这经过一番濒死体验，看到天堂地狱了？”

赵局动作流畅地点了一支烟，略有些畸形的左手向上蔓延着扭曲的疤痕。了解赵局的都知道，那是早年她在边境服役对付冲破封印的炼狱怪物留下的伤疤。很多人都劝她说最近复刻了激光美肤技术，或许可以让疤痕变浅。思想传统的赵局却说疤痕是女巫的勋章，她又不是男人没那个闲工夫搞这种事。

“你要是真能进地狱，记得帮我看看那群狗爹生出来的畜生东西到底是什么下场。局里刚刚统计出来你抓到的那个畜生一共犯下了多少案子。流窜作案15个省市，我们查证了23起，杀死27人。据她所说她犯下的案子杀死的人比这更多，可那些我们找不到证据。找不到证据就没办法定她的罪。一想到许多受害者家属一辈子都等不到确切的证据，不知道杀了自己家人的罪犯究竟是谁，我就想把这畜生枪毙无数次。可惜，人就只有一条命。”

唐灵翻看赵局长刚刚拿出来的笔录和证据，上面详细写着作案的过程，光看笔录上罪犯的答复就能看出来这人完全没有悔改的心。审问人员问她为什么要先杀后j，她说只有杀死了才会硬。问她第一次犯案的情况，她说她听说男人死后会bo起就想试试，没想到一试还真是，试着试着就走上了劫财杀人再泄欲的犯罪道路。她说她专挑白天带金链子的或者晚上出门的男人，她说这样的男人虚荣yin乱都不是好东西。审问人员说有好几个都是清清白白的小伙子，娘家和妻子家离得近想省钱才从娘家走着回去。她说那就怪他们命不好，走了霉运。

“你看看后面那份文件，国道上又出现新的尸体了。从16岁的花季少年到大肚子的孕夫，下手完全没有顾忌。这已经是第几个了啊。从她杀人的手法来看，绝对不像是新手。再抓不到，估计就要流窜到别的地方去了。我们准备给周边村子的盲流来一次摸底，可局里是一丁点人手都没有了。”

唐灵知道如今这个时代警员们工作的艰难程度。案子永远比办案的人多。就像先前楼下丈夫哭喊的那件案子，若是能早点抓住罪犯，那位辛苦跑长途运输养家的妻子就不会死了。可人手不足的情况下，案子与案子之间总会有取舍。之前lily话里话外就是在为此自责不已。

“你觉得……值得吗？”唐灵问。

“什么？”

“抓不完的罪犯。生死线游走的不安。永远睡不满觉的夜晚。薪资都不如高级销售员。”唐灵又问：“这一切……真的值得吗？”

赵局一根烟燃尽，又点了一根后才缓缓开口：“听说最近要搞分税制改革。是上面签的头。之前地方政府的钱中央收不上去。你也知道，地方政府为了规避中央的税务制度偷偷把钱藏住，跟地方企业沆瀣一气。可对外的国防建设、对内的基建设施、还有公民的义务教育……方方面面都需要钱。为了把地方的钱收到中央手里，上面设计了一套新的制度。”

赵局长笑了笑：“这种损害地方利益的方案，各地的地方政府当然不同意了。这两天各省都吵翻天了。我们这边也是这个样子，最近所有人都在吵这件事。听说老省长都被拉出来了，就是为了推进这项措施。”赵局长朝天一指，“那位，那位亲自带人跑了十几个省份，就是为了把这件事落实敲定。谁不明白抛下过去学着隔壁就能变得富裕，可那样做会有多少底层人连饭都吃不起。我们有一百种方法能够烂下去，但大多数人都在努力向上。包括我和你。”

赵局长在一片烟雾缭绕中看向窗外。唐灵顺着她的目光往外看，依旧是那八个硕大的黑字——神明已死，自强自立。

赵局长重重地叹了一口气：“隔壁……那是真的富裕啊。可她们的刑事犯罪率也没比我们低到哪去。之前她们那边穷的时候，治安情况比我们还乱呢，又不是没有具体的数据记录对比，好歹我们这边不会把连环杀手捧成偶像明星。再说她们的富裕难道不是靠压榨我们新大陆的人民和资源换来的吗。我知道最近的声音。很多人都想到旧大陆去。可我总觉着，人不能望着别人的高峰处，指着自己的低谷期说自己不行。我们还没尽全力试过呢，你说是不是？”

唐灵知道对方误会了自己什么，不过倒也没反驳，而是继续问她：“你对未来有信心？”

赵局长深吸了一口烟，眼神中有片刻的茫然，很快又恢复坚定：“说实话？我不清楚。我是真的不清楚。可前路不清，不代表就能拒绝前行。不走下去，永远看不到未来是什么样子。当初我们的先辈怀揣着理想穿过极寒之地时，也不清楚我们的国度真的能成功建立。她们也没想到我们也能发明出与旧大陆匹敌，让她们不敢打我们的武器。现实……与理想……确实仍有很大的差距。可路是人走出来的，只有往前走才能与理想靠得越来越近。或许会走歪，或许会走错。可歪了就拐，错了就改呗！能怎么样呢。就算栽了大跟头，掸掸灰爬起来总好过坐在地上哭着耍无赖。我确实对‘未来’这种虚无缥缈的概念没有信心，但我对你我和奋战在危险前线的每一位同事的信心都很坚定。”

唐灵点了点头，没继续说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