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一章

目送着那一对母女上了楼，楼下的父子两相视一眼，都沉默下来。

天已经黑了，厅里明亮的灯光下，简伯年脸上还依稀可以看到一点淡淡的手指印，但是他仍然是平时一般淡定的神态，泰山崩于前而色不改。

两人沉默了一会儿之后，简乔南先打破沉默。

“妈妈刚刚说的，都是真的？”

简伯年并没有回避他的目光，他神色坦然的点了点头。

简乔南一时之间，既觉得愤怒，又觉得委屈，还有一点偶像破灭的失落感。

面前这个人，是他一直以来的榜样，一直被他视作偶像的。

“你一直背着妈和她交往？”他刚说完，又想到应该不是。要不然以这个人的性格，是绝对不会容许夏雪晨都那么大了，陈慕云才提出娶夏草。

他的父亲，虽然在自己的子女面前一直都很威严，但他其实是一个很爱护儿女的人。

果然简伯年摇了摇头，“没有。这已经是很多年前的事了，我们这些年，从来没有联系过。事实上，我也是这几天才知道夏草的存在。”

他这个答案让简乔南觉得好过不少。

这首先说明，他这些年并没有欺骗他母亲和他们，另外一方面，至少说明他并不是不知悔改。

一个人一辈子，不可能一点错都不犯，他的父亲当然也是如此。他能知错就改，其实已经很难得了。

简乔南几乎立即就原谅了简伯年。

但是这并不代表他母亲就不会受到伤害，哪怕事情已经过去了这么多年。

毕竟按夏草的年纪，她是在他父母结婚之后才有的。

“你现在打算怎么办？”他问，“发生了这样的事，最伤心的人是妈妈。你以前曾经告诉过我，‘一个人一生，未必只会对一个人动心，可是最起码的做人底线还是要有的。至少得先结束旧恋情，才能开始新恋情。’你明明知道不能脚踏两只船，可是你还是背叛了我妈妈，背叛了你们的婚姻。”

简伯年没有立即回答他，而是先坐到一边的沙发上，然后指了下旁边的位子，示意他过去。

等简乔南也坐下来之后，他才轻叹一口气。

“这件事，当然是我的错。可是乔南，夏草是无辜的。”他的脸上，有一种简乔南从未看到的神情，那种历经千帆的沧桑感。“甚至可以说，夏草她妈妈，其实也并没有错。”

“爸爸。”简乔南觉得失望，“你说夏草无辜，我勉强可以接受，可是……”他看着简伯年，强压着心头再度涌起的怒火，“你竟然说她妈妈没有错？明知道别人有家庭还介入其中，破坏别人的家庭幸福，这还能算无辜？”

“当年的事，你并不知道内情。”

“你不说，我怎么知道？”他一向不是一个沉稳的人，这时终于还是忍不住发起火来。

“那你愿意听吗？”简伯年平静的看着他问道。

简乔南愕然。

***

简伯年永远都是那么沉稳镇定，哪怕这些往事影响了他，或者几个人的一生。

可是简乔南做不到他那么平静，他的内心如惊涛拍岸，台风过境，久久不得平复。

许久后，他偏过头看面前坐着的这个一脸平静的男人，低声问他，“爸爸，你老实我告诉我，在妈妈和夏姨中间……我是说只是她们两个中间，你其实更喜欢夏姨对不对？”

简伯年沉默。

可是沉默已经是一种回答。

简乔南忽然觉得一阵心酸，低喃道：“我觉得妈妈很可怜……她一辈子，都活在一种虚假的幸福中。”

他当然也知道他母亲不是一个完美的人，有时候的确不太讨人喜欢，可是那毕竟是他的妈妈。她再不好，对他这个儿子的爱却是实实在在的，他无法随意的去贬低她。

更何况他父亲这么多年的做法，也的确会给她一个自己是受尽宠爱的假相。

就像简乔琪一样，这两个女人，其实都被他这个太过强大的父亲宠坏了。

可是现在，他不愿意宠了。

“要骗一个人，最好就骗他一辈子。”一直沉默的简伯年忽然开了口，“我没能做到，我很抱歉。”他忽然伸手在简乔南的手上拍了几下，低叹一般，“乔南，在这件事上，当然是我做错了，可是我扪心自问，这些年我其实已经很努力地在弥补了。我对你妈妈，或许是没有很深厚的爱情，可是，我对她有责任。我是把她当亲人来看的。”他站起身来，好像很疲惫的样子，“你妈妈曾经提出过离婚，我虽然答应了，但说句实话，我并没有离婚的打算……所以，我希望你能劝劝她。”

简乔南简直不能理解他父亲的做法。

“你不希望和夏姨在一起？”

简伯年站在那里，眼睛看着窗外，许久后轻轻的摇了摇头。

“我在年轻时，都不曾有过这个打算……你妈妈她并没有错，我不能随便抛弃她。”

他一直是整个简家的权威，是可以让他们依靠的人，可是在这一刻，简乔南很清楚的感觉到，他的父亲老了。

他这一辈子，都活在道德和责任里，不但辜负了别人，连自己也一并辜负了。

他其实，也很可怜。

***

在陈慕云醒来之后第三天，就传出了陈奚河和陈太太离婚的消息。

在早一天，陈太太已经将这个消息告诉了陈慕云。虽然陈慕云的人还在医院里，他还是立即派人贴身保护陈太太，以免她被媒体骚扰。

他自己在医院里，倒是随时关注着这方面的消息。

虽然夏草曾经试图瞒着他。

他当然知道夏草是为了他好，看到她那么小心翼翼的样子，他也曾经坏心眼的想过捉弄她一下，但一想到这个傻丫头肯定会着急的，马上又不忍心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