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六二、一梦 - 三朝为后 - 乐乐丫头 - 都市言情小说 - 30读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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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六二、一梦

夜深天高,星星如散沙般在角落中独自明灭。初秋的凉风轻易就寒透衣袂,虞挚站在叶已落尽的海棠树下,出神地望着天上不知已站了多久。

直到如寄过来为她披衣,她才略微一怔回过头来。

“太后,夜深了。”如寄憔悴的目光中难掩关切。自静妃过世之后,虞挚表面上还是一如既往当朝理政,却在独自一人时常常失神,算来已数夜辗转未眠。

“你看,今夜的星光愈发高远寡淡。”虞挚回头望着天上,自顾自地说道,“我多么害怕这个秋天,而它却这么快就到了。”

“太后……”如寄蹙起眉头不知说什么好,她明白虞挚日日记挂着的心事,秋意愈浓,江潮平刑期愈近。

“秋季枯火乏心,太后千万保重身体。”此情此景,如寄也觉语言苍白无力。外有边疆战争,内有尧州叛乱,静妃过世,江潮平待斩……太后日日都在煎熬之中,岂是说说便能舒缓的。

虞挚紧了紧肩头披着的外袍,转身缓缓往回走去,“前日太卜令上报称天蓬星浮光遮弊,主将凶,令哀家很是担心。”也只有在这寂静无人的夜里,对着如寄,她才能说一说压在心底的恐慌。

如寄心里也是隐隐作乱,面上还是勉强一笑,“秋天一到夜空自然就变暗了。况且太后不是一向不信星象,何必被他乱了心神。”

“许是哀家多虑了。”虞挚自嘲地笑笑,自己如今简直像惊弓之鸟,对什么都放心不下,“近来总担心着浩南王,胡思乱想出各种事端。”

“京中变故,太后真的打算瞒着王爷?”如寄犹豫再三还是开口,“只怕王爷日后知道了,不知会掀起什么风浪。”静妃的死讯被虞挚压下,前线的浩南王至今毫不知情。

“日后他想恨哀家就恨去,这世上恨哀家的人还少么。”虞挚苦笑叹气,最后还是摇了摇头,“前线战事吃紧,此刻浩南王知道消息还能有好?姑姑在的话,也绝不希望南儿有任何危险。”

望了望天边暗淡的星光,寂静夜色笼罩大地,千里之外的喊杀声传到京城只剩一缕清风,虞挚垂下眼帘,“姑姑用半生护我,我怎能不竭尽全力保南儿周全。”

香彻宫里灯火幽暗,红萼轻手轻脚过来迎候时指了指里屋,虞挚才看见那靠在椅上的身影。洛康王不知何时过来,也不知等了多久,此刻已经睡着。摇动的烛光映在他犹自紧锁的眉间,落下一道淡而疲倦的影。

纵使累极了睡着了,他坐得还是很端正,只是以手撑头微微侧向一边,呼吸均匀。虞挚过去为他披衣,愈发看清了他眉心的细纹。过去从来没有过的烦恼,如今一一爬上了他英俊如隽的面容。今天在永安宫时她弯身为晃儿正了正衣领,回头正对上他怔愣的目光,尽管他很快就恢复常态,那一瞬间已足够她清楚地看到身为一个父亲的愧疚、怀念与遗憾。

他从未放弃寻找晏儿,即使已知道凶多吉少。每每忙碌到夜深时分满身倦怠,接到尧州密报时他眼前总会一亮,然而这份期待又每每随着一字一字看完密报而烟消云散。她就坐在他对面,看着他将密报轻轻放入袖中,看着他无声叹气,看着他以为她不知道的一切。

“你回来了。”洛康王扶额醒转过来,酸痛的肩膀让他微微皱眉,环顾四周,“几时了。”

“过了三更,我命人服侍你进去歇着。”虞挚将手中要为他披上的衣服收了回来,抱在怀里。

“不必了。”洛康王站起身,连日来夜不能寐是刚刚的小睡十分深沉,即使醒过来还是有些心不在焉,“我在外头躺躺就好。”

虞挚没有再劝,回头看着他走出去的萧条背影,收紧了怀中的衣服。近来他们都是满腹心事,然而能对彼此倾诉的却越来越少。他记挂晏儿,她难过江潮平,这些偏偏又是他们之间最敏感的禁忌。

秋日的清晨,充州城外落了一地寒霜。天刚蒙蒙亮,外面的叫骂声就已经此起彼伏。戚古大军已围城两天,浩南王严加命令闭门不战,逼得戚古人直跳脚把什么话都骂出来了。城楼上的大铭兵士手持旌旗恨不得自己眼瞎耳聋,也好过在这被人骂娘。

“戚古远道而来粮草不足,在我大铭的地界上不怕和他耗。”浩南王腰悬术戎剑,全服铠甲登上城楼例行巡视,身后跟着一众副将。他下颌泛着青色胡茬脸上也黑瘦了不少,但憔悴中难掩目光矍铄。浩南王手扶垛口低头望了望下面骂阵的,并不为骂声所动,“朝廷已增兵十万不日就到,到时就是他们滚出大铭之日。”

副将们虽恨得咬牙切齿,但没有一个提出异议。大家都听说了静妃病重京中催王爷回去,王爷却留下和大家并肩作战。眼下内忧外患,连堂堂王爷都顾不得一己之私,他们又岂能因为一时意气坏了大事。

“兄弟们,快看那缩头乌龟!”城下戚古士兵看见了浩南王,扯着喉咙喊了起来,“这乳臭未干的黄毛小儿是被我们吓坏了吧?闭门不战想要回家吃你娘的奶!”

“小乌龟,出来看大爷怎么敲碎你的绿毛壳!哈哈哈哈!什么大铭皇子,分明就是胆小如鼠的懦夫!”

浩南王饶是只当他们放屁,面上还是沉了下去,转身带着副将往回走。

“你们没听说他娘和太医私通吗?”城下这一声格外响亮,震得城上众人脸色铁青,面面相觑。有些从京城来的将官对传言有所耳闻,此刻更是连头都不敢抬。浩南王的脚步声蓦然便重,下一句便让他彻底停了下来。

“通奸生的孬种能好到那去,老皇帝是乌龟,他就是乌龟养大的儿子!”

城下的骂声与笑声夹杂在一起,渐渐地变得愈发下流不堪入耳。城上士兵目瞪口呆,不敢相信一贯受人尊敬的王爷竟是此种出身。戚古人一定是在信口雌黄企图扰乱军心,堂堂皇室之中不可能有通奸这等下三滥的事,人家妃子娘娘都是尊贵出身,怎被说得和水性杨花的婊子一般……但如果一切非真,王爷脸色怎会这么差?

浩南王目中风起云涌,握剑的手因用力骨骼在格格作响。

一朝为贼,一生有辱。即使远离了京城,心头的困扰也从未减缓。他不明白母妃为什么要那么做,为何会变成众人口中寡廉鲜耻之人,将他钉在耻辱柱上一辈子抬不起头来。

他杀江潮平难道不该么,为何所有人都要反对,莫非他笃信了十几年的忠孝仁义都是一纸空谈?

母妃沉珂在床,现在可又好些了么?

母妃为江潮平而得了心病,但他真的要放过江潮平么?真是可笑,亏他当初为人伦礼法顶撞父皇不惜被流放千里,现在看来一切都是笑话!

“王爷切莫听他们一派胡言。”副将虞时见势不妙,上前劝阻。此刻也只有他能说得上话。

“拿弓箭来!”浩南王头也不回地将手一伸,坚毅的侧脸笼着一层阴云。

虞时被这一声怒喝震得住了口,双手奉上宝雕弯弓和狼牙箭。浩南王接过飞速地搭弓上弦,长臂一舒把张弓拉得满月一般吱呀作响,眇目凌然逼视城下叫嚣的戚古士兵。然而未等箭射出就听啪地一声,手臂粗的弯弓足有一石二钧此刻竟然生生被拉断了!

众人看得脸色大变,虞时只得再取弓递上,谁知凡共三次竟被浩南王悉数拉断。

“王、王爷……”虞时两手空空,恐怕将全城的弓拿来都无济于事。

众目睽睽之下浩南王猛地将两截断弓掷于地上,此刻他一言不发神情还算镇定,只是目中猩红面容灰白,内心翻涌的愤怒羞辱全部压抑在胸中,重甲之下连剧烈的喘息都被掩盖了。

转身大步走下城楼,副将们瞪着眼愣在原地。虞时先回过神来蹭蹭蹭跟了过去,刚走下城楼便看见浩南王立在前头木雕泥塑般一动不动,虞时心叫不好奔上前刚要说话,浩南王一口血正正喷在他襟上。

“王爷你这是怎的?”虞时大惊失色却也心知肚明,扶着浩南王才发觉这七尺男儿早已站立不住,连月征战加上内心煎熬,任谁都要垮了。前面巡城的士兵远远走来,身后副将们从城楼上走下,浩南王捂着口一把揪过虞时不让他高声。

“本王没事,你不得声张。”浩南王面如金纸,一口气撑着说完再无法出声。虞时闭紧了嘴,额上也冒出冷汗,在众人来到之前勉力扶他回帐。

“怎么就病了?!”永安宫里虞挚的声音都变了调,她再顾不上什么太后身份,一把撩开珠帘走到殿下,“他现在如何?”

“王爷是急火攻心,军医说加上充州暑热后转寒,怕是染了疫病。”前线来的信使风尘仆仆,一进京连口气都未透就入了宫,然而虞挚还是觉得知道得太晚了。

从充州到京城最快也要半个月,浩南王能不能挺过这一段还是未知……

“军医还说什么,可有把握治好?”洛康王也急得负手踱步。眼看朝廷增援赶到胜利在望,谁料浩南王竟倒了。此刻他心里第一位的再也不是前方战事,只怕军医庸鄙耽误了蹦系牟∏椤

“小的出发的时候,虞副将已经派人护送王爷返京。”信使低下头,面露难色,“但军医说王爷的情况捉摸不定,过去于营卫之中从未见过这种疫病。”

“派太医院的人去,立刻,传哀家的旨意!”虞挚手指着门外有些语无伦次,红萼领命跑了出去。安静下来,虞挚与洛康王面面相觑,却发现能做的只有这些。

“为何就这样了呢……”她无力地滑坐在椅上,静妃刚刚故去,上天就要将浩南王一并带走吗?“我如何对得起姑姑。”

“你这样担心也无济于事。”洛康王走过来宽慰她,然而他也是忧心忡忡,安慰的话语捉襟见肘。他们都知道在军中感染瘟疫是多么严重的事,打仗条件本就艰苦,偏偏得了最受不得苦的急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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