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五十七章 收弟子
“纪嘉凝?”
云若辰愣住了,顾澈也愣住,站在他们身后的叶慎言同样愣住了……
这哪里是个渔娘会有的名字?
渔娘、村女,不都是叫什么花儿草儿,大妹小妹之类的嘛!
纪嘉凝大概也明白他们在疑惑什么,忙又急急补充说:“是真的!”
她瞥见床边小几上有碗茶水,慌慌忙忙地爬过去,用手指蘸着茶水,在小几面上写下了“纪嘉凝”三个字。
“你识字?”
云若辰更惊讶了。
这姑娘不但识字,写出的字还像模像样的,起码比顾澈的狗刨字好多了,也比叶慎言的字好。
她下意识回头看了那两人一眼,他们似乎知道云若辰在想什么,忙都缩了缩脖子。
他们知道自己学问不好,没法和云若辰、赵玄比,可……居然江上随便救来的小姑娘,字都比他们写得好,没天理啊!
纪嘉凝写完自己的名字,又躲到床角里,还紧紧揪着薄被子,看得出是真吓坏了。要不是因为站在她面前的是云若辰这样的少女,她估计连说话的勇气都没有。
“你怎么会识字?”
云若辰一般不爱打听别人的事,用她自己的切身经历来说就是一一“谁没有点不能说的小秘密啊”!
可纪嘉凝的名字,还有她识字这个诡异的事实,激起了她的好奇。
在这教育极度不普及的年代,识字基本上就是上等人的专利。读书、识字,都要请先生,很花钱,一般人家压根读不起书。
就算拼命凑钱去读书,还得家附近有先生开私塾才行,不然去哪儿读去?至于官学,那更是城里人的特权。
“我……我爹爹教我识字的。”
或许是云若辰看起来比较有亲和力,纪嘉凝不那么害怕了,断断续续地说出了自己的身世。
原来她家里原本还真是城里人。她祖父是个下苦的铁匠,日夜拼命做工,总算攒出了点钱供独子进便宜私塾。
她爹爹也挺争气,二十岁就考上了秀才。可祖父高兴过了头,忘了熄炉膛里的火就满街去告知亲友,一回头才发现不仅自家的打铁铺子烧透了,还连累了好几家街坊的铺子!
乐极生悲,家里一下子就成了赤贫,还欠了好多债。要不是看在他家里出了个秀才公,债主们更是不会放过他。谁家的铺子不是一家生计所在啊!
她爹爹也没法继续考学了,忙着去当铺里学做账房,替人抄写,没日没夜地攒钱还债。祖父没熬到好日子,在贫病交加中死去。
而她爹爹,因为出不起彩礼娶妻,只好到乡下渔村里娶了个粗苯的渔娘从她有记忆起,爹娘没日没夜地为了还债而奔波。每个月要借新的债,填旧债的窟窿,拆了东墙补西墙。她原来还有哥哥弟弟,都没养住,家里孩子只活了她一个。
但她的爹爹,即使生活再困苦,性情依然乐观。从她懂事起,就没见过爹爹发愁的脸,他总是在笑。
“凝儿,你看,咱家的债快还完了。等债一清,爹爹就好好读书,一定要考上个举人、进士,让我的凝儿当官家小姐!”
纪爹爹总是这么乐天。就是晚饭只剩两颗小蚕豆,他也把大的那颗给日日织布的妻子,小的喂年幼的小女儿,自己在井头边灌两口凉水抹把嘴就说饱了。
“你有个好爹爹呢。”
纪嘉凝说起爹爹来,就有倒不完的话,刚才的害怕不知到哪儿去了。云若辰挨着她坐下,温柔地看着她笑。
她也想起了自己的父亲。那孤独地坐在和泰殿龙椅里,立于千万人之上的九五帝皇。
尽管他们的身份之别直如天壤云泥,可对女儿的疼爱,却都是一样的。
“是呀,我爹爹对我可好了……”
纪嘉凝见云若辰笑得真诚,忍不住又继续说起她爹爹的万般好处。在家里做了沙盘教她识字,特意从他做账房的铺子里偷废旧纸片回来让她写,偶有闲暇还会和她玩丢沙包,一大一小玩得没个正型,老是被母亲念叨。
然而,这样好的爹爹,却还是没能实现他让女儿当“官家小姐”的愿望贫穷与债务没有压垮他,他死于一场意外,被闹市纵马的豪门家奴撞倒街心,一蹄踏在胸口,当场就断了气。
孤儿寡母,无亲无靠,去哪里讨公道?伤心欲绝的母亲甚至没法负担两个人在城里的生活,唯有带着她回娘家渔村投靠外祖,母女打渔为生。
“你家里人,都不在了?”
纪嘉凝眼角湿湿的,只是强忍着眼泪没流下来,咬着唇点头。“外祖和母亲,去年都过世了。”
这一年多来,她全靠着外祖留下的一条小船打渔养活自己。虽然世道不好,但要填饱肚子,还是勉强可以的。
“难为你了。”
云若辰摸摸纪嘉凝的头发,叹口气。她自然知道,一个小女孩想在如今的乱世里活下来,有多么不容易,可不像纪嘉凝说得这么轻描淡写。
想起之前遇到河盗的时候,天色都黑透了,别人家早早收了渔船回家,就她还在打渔,可见她的勤快。如果不是这样,也不至于遇上河盗了。
世道艰难!
云若辰联想到别的问题,眼神一黯。
这大庆的天下啊……
可不是打败了诚王,消灭了天命教,限制了藩王的福利,就能变得好过了。从先帝起就一路衰落的国运,到了如今争战不休,帝国简直是到了崩溃的边缘。
这时候外敌再强悍点,直接南下把大庆瓦解都是分分钟的事。
像纪嘉凝这般,原先还是温饱的城里人家,全家勤勤恳恳地都一个个活不下去,那些更差的呢?
只能像叶慎言一样出生就沦为乞丐吧?
叶慎言运气算是好的,他还遇到了自己。
可很多小乞丐,不是在一场冬雪中冻死,就是活活死在大户们的恶犬撕咬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