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六章 阻 挡
安娅挂掉电话,顾宁远问她:“怎么?你等着钱用?”
“我想负担林浩部分的医疗费,你知道,他现在每天的医疗费得上万块,虽然说单位会负担部分,但他是因为我受伤的,我不能一分钱都不出。”安娅说道。她知道林浩的妈妈身体不好,有心脏病,一直在吃药治疗,每个月的花销不少,现在林浩这个样子,家里的负担肯定越发沉重。
“这个你不用担心,我和其他几个朋友都商量好了,会替林浩筹集医疗费的。”顾宁远在沙发上坐了下来,也是一脸疲惫的样子。
“我知道,只不过我欠他的,还是要还的。”安娅垂下眼睫,不期然地又想起刚才月娥哭着冲下车时的情形,她欠的人不止林浩一个,唯有林浩康复,她才能还清自己所欠的一切。
顾宁远看着她许久没有做声,突然他叹了口气:“是不是林浩受伤让你有很重的心理压力?”
“如果林浩一直这样昏迷不醒,他的父母下半辈子该怎么办?我一想到这点,心里就……”她捂住了嘴唇,不让喉中的梗咽漏出来。
“你不要把所有的责任都揽上身,这不是你的错,是意外,要怪就怪魏凯明。”顾宁远站起来,按着她的肩膊说。
“话是这么说,可是只要看到他躺在床上连指头都不能动一下,我就觉得很对不起他。为什么当时中枪的不是我?”安娅终于忍不住把压在心头多时的憋屈吐了出来。
“别这么想。”顾宁远伸手想抹去她脸上的泪,然而这时,一阵“刺啦”的沸腾声从厨房里传来。
“啊,汤!糟糕!”安娅突然叫了声,飞快地转身奔向厨房。
顾宁远的手僵在半空,指尖动了一下,但触碰到的只是冰冷的空气,他垂下手臂站在厨房门外看她。厨房里热气腾腾,蒸汽和灯光氤氲成一团光雾裹着她忙碌的背影,有种不真切的感觉,仿佛和他所站的背光处是两个世界,看不见的阴影正横亘在他们之间。
第二天下班后,安娅来到医院。走进病房,自己林妈妈佝偻着背在替林浩按摩双脚,她按得很吃力,满头是汗,不停地喘着气,她抬起林浩的膝盖,手突然一软,林浩的脚踝就重重地磕在了床沿上。
“哎,瞧我这笨手笨脚的。”林妈妈心痛地揉着林浩的脚,几缕白发从额头上跌下,挡住了眼睛。
“阿姨。”安娅慌忙走过去,替她抬起林浩的膝盖。
“是你?”林妈妈抬眼看见她,脸色沉了下来。
“让我来吧,你休息一下。”安娅笑了笑,努力地忽略掉她不善的脸色。
“你会吗?”林妈妈狐疑地盯着她。
“是要做促进血液循环的理疗吗?”
林妈妈点点头。
“会的,以前在红十字会里培训过。”安娅边说边替林浩按摩脚底的穴位。
林妈妈本来还想说些什么,但见她动作利落纯熟,再加上也真的累了,就不再做声,在旁边的椅子上坐下来。
“林叔叔呢?”安娅问。
“去筹钱了,过几天小浩要做第一次的脑部引流手术,还要请护工,单靠我和他爸两个人根本没办法照顾好他。”林妈妈的声音低沉了下去。
安娅静静地听着,病房里悄无声息,心电图仪发出单调的微响,输液管里的药水正一滴一滴坠落,就像林妈妈无助的眼泪,缓慢地注入林浩虚弱的体内。安娅停下手里的动作,打开挎包取出了那张银行卡。
“阿姨,这是我的一点心意,请收下吧。”安娅把卡递给了林妈妈。
林妈妈愕然地看着她,犹豫了半响,还是接过卡,放在贴身的衣兜里,低声说了句:“谢谢。”
“如果你和林叔叔有什么需要帮忙的,尽管告诉我。”安娅说完,便低下头继续替林浩按摩,交卡的时候她忍不住呼了口气,像是一直缠绕在脖子上的绳索松动了一点,但也仅仅是一丁点而已。
傍晚,林妈妈出去吃饭,安娅坐在床前看护士给林浩喂汤。喂完之后,护士对她说:“给他擦一下脸和手脚吧,注意水温,不要太冷也不要烫。”安娅便拿起脸盘到洗手间里倒了热水,用毛巾替林浩擦脸。昏迷了几个月,林浩已经瘦得脱了形,原本健康的肤色此时白得近乎透明,骨头高高地从皮肤下凸起,看得她触目惊心。她想起那次在白象山上,他保护月娥的时候显得多么地刚毅强悍,而现在的他瘦弱得像株枯萎的植物。生命是如此残酷,坚强和脆弱之间的转折毫无过渡,不过就是一颗子弹的射程和一眨眼的功夫。
擦完脸,又替林浩整理了一下头发,安娅疲倦地转过身,却见顾宁远站在身后的窗边看着她。逆光中他高瘦的身影如同一尊安静的雕像,夕阳映出他半边侧脸,目光沉寂而萧瑟,仿佛已经看了她很久。
“你来了?”她连忙站起来,没想到眼前突然一阵昏眩。
“别起来。”顾宁远快步走到她面前,稳稳地托住了她的胳膊,他扶着她坐下,眉头皱起:“你是不是又忘了吃饭?”
“没事,林妈妈回来会替我带饭的。你刚到?”她问。
“来了一会了,只是你太入神,没留意到我。”顾宁远笑了笑。
安娅怔了一下,问:“那你为什么……”
顾宁远没让她继续问下去,从纸袋中取出月樱的保温外卖盒递给她:“快吃吧,待会又该头晕了。”
“你呢?”
“我已经吃过了。”他在林浩床头坐下。
安娅捧着饭盒,夹起一片鱼放进嘴里,慢慢地嚼着,但味蕾好像麻木了似地,往日鲜美的鱼肉变得索然无味。
“我来的时候和主治医生谈过了,林浩脑内的淤血还没完全清除,如果要醒过来得进行第二次开颅手术。但是残留的血块刚好嵌在一根神经和一根极细的血管之间,医生没有把握在钳出血块时不伤到血管和神经。”顾宁远看着病床上的林浩,眼里的忧色越发深重。
“可这里已经是全国最有名的脑外科医院之一。”安娅焦虑起来,如果连这里的医生都没把握那其他地方的就更没把握了。
“医生说这种手术的死亡率高达24%,按国内外医学惯例,通常会放弃手术选择保守治疗。”
“真的一点办法都没有吗?”
“我问过林晓薇教授,她建议我们去找一位叫王世忠的脑科圣手。”顾宁远取出手机,打开林晓薇发过来的资料递给安娅。
安娅仔细地看着资料,这位王世忠是国际著名的神经外科专家,完成开颅手术上万例,经他治愈的脑损伤患者不计其数,至今仍是世界神经外科手术历史上5项纪录的保持者,数次获得获得了世界神经外科“最高荣誉奖章”。
“我查过王世忠的手术案例,他曾经替一位患颅内动脉瘤的病人开刀,打开颅骨时,动脉瘤意外破裂,鲜血喷涌而出,常规方法无法止住这样的大出血。他竟然用两根手指伸进颅脑,凭着经验和手感,准确探寻到破裂处,堵住了出血点。这样精湛的技术可以说是世界罕见,我想如果能找他替林浩做手术,林浩恢复的机率就大得多了。”
“那我们马上找他。”安娅的双眼亮了起来。
“但王教授几年前就退休了,去了瑞士定居。”顾宁远握着手机,声音低沉了下去。
“去了瑞士?”安娅的心猛地一坠,但看见林浩形容枯槁的脸庞,喉咙里就有股气在顶着,顶得她胸口发痛,让她无法说出“放弃”二字。她说:“没关系,只要能找到王教授的联系方式,我会想办法求他回国替林浩治疗,无论他要什么条件,要多少报酬。”
顾宁远低着头,十指相交放在唇边,像是在思索着什么又像是在下着某个决心。
过了许久,他问:“安娅,为了能治好林浩,你是不是会不惜一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