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各有图谋
天师道被奉为国教,主司祭祀之事,自是天经地义。特别是在冬日大祭中,皇帝皇后两人都要出面,仪式隆重非比寻常。
听闻谢太后为了张云清的提议,私下颇为不解,和陈文昊几番争论,王婉瑜也连着几日吃不下饭,但陈文昊淡淡的一句:“祭祀之事,向来由国师安排。何况,萧氏只是去祭河神,祭天之时仍由皇后担当。”便压了下去。
祭河神当天,天空彤云密布,寒风猎猎,天师道一干人等皆穿玄色袍服,表情肃穆,站在黄河之滨,捧着各类酒肉果蔬等祭品,口中念念有词。
张云清和张明艳相携而来,在经过我的时候,张明艳还狠狠瞪了我一眼。
我冲着她微笑,便如同先前的事情从未发生过一样。
突然之间一阵狂风大作,河畔飞沙走石,水势亦变得湍急。
我猜想张云清要我参与祭河神之事,定然没安好心。本公主自后世而来,熟知正史野史,自然知道大概是这个关口,曾经发生了一件自然界的奇观。
这一日是腊月二十七。史书记载说有彗星蔽日,河水溢堤,为大不祥。其实就是发生了一场日偏食,刚好被人望见了某颗彗星的影子在昏黄的太阳边一闪而过。至于河水溢堤,则是事有凑巧,黄河上游某地积冰融化,河水汹涌异于往年,想来天师道为了震慑众人,前几日便在上游蓄水,如今暗搓搓遣人炸了堤坝,造成灾祸之景。
记得野史上记载,天师道事后把这场灾祸的根源归于当时的宠妃崔卓清,给王婉瑜的皇后之位增加了一重保障。如今崔卓清既然未和陈文昊搭上,只怕天师道的矛头便是对准本宫了。
但是我也不害怕。早在得知张云清要求本公主出席祭河仪式、仪式的日子又定在腊月二十七的时候,我便猜出天师道要对本公主不利,于是连夜秘密求见了陈文昊,痛陈利害,要求陈文昊趁着祭祀大典的时候,以犯上作乱的名义,将天师道一网打尽。
“天师道一手遮天,世人多敬畏之。你身为一国之君,诸事却要看他们的脸色,难道你果真心甘情愿?”说来也奇怪,他ED之后,身上那股令人窒息的气味反倒淡了很多,是以本公主得以活蹦乱跳的站在他面前,痛陈利害。
陈文昊颇为疑惑的看着我:“这是你的真心话?”
我才不怕他怀疑。
于公,任何一个立志想有所建树的君王都不会满足于神权高于皇权的状态,更不会在羽翼渐丰之后仍对从前的工作伙伴、如今的眼中钉肉中刺听之任之;于私,天师道中的重要人物居然敢在皇帝之前睡了他最喜欢的女人,如今吃了新晋国师大人的灵丹妙药,连皇帝自己也开始不.举。只要陈文昊不是傻子,他迟早都会对天师道不利的。
自然,如今和天师道公然翻脸,并不是什么最佳时机。可是陈文昊其实也别无选择。
“你真的以为张云清对那颗药丸一无所知?”我仰起头来,紧紧望着他,“他其实是故意的,他想害死你,好顺理成章接收你的女人们,你真的不明白?”
想来此事亦是陈文昊心中难以言说的隐痛。他脸色一变:“你……你知道了?”便像任何一个突然失去能力的男人那样,面对本公主,他露出了愧疚、羞恼的神情,而这都是他心中不自信的表现。
我相信,陈文昊此刻对张云清和天师道的怒意,足以到了令他昏头的地步。
“前几日他偷偷去寻我,问我是否愿意跟他走。他那时说的。可叹偌大的一个皇宫,禁卫无数,在他面前,全如纸糊的一般。”我继续煽风点火。
陈文昊重重拍了一下桌子,脸色极黑,却沉默不语。
我知道,对付天师道自然也不是那么容易的事情。陈文昊军功起家,手中的军队自是无数,可是若论能不畏神权将天师道一举捉拿的,一时却不好找。
“我……我手中有百余人的私兵,个个都是身手不凡。天师道满打满算到场不过几十人,他们足以应付。宫中禁卫,只消震慑外场即可。”我轻声说道。
这是本公主和陈文昊的第一次合作。因为天师道的所谓三个锦囊让我感到了莫名的危机。到现在为止,合作暂时愉快。
陈文昊站在远远的高台之上,庄重,尊贵,正如每一个受尽民众信赖的帝王那样。
估摸着还有一刻钟,长篇累牍的祭词便会宣读完毕,本公主的私兵便会入场,对这些天师道的人格杀勿论。
陈文昊不知道一刻钟后出现的异象,所以他自以为凭借他的人望,尚可以弹压民众因为天师道的猝然被镇压带来的影响。他不知道此事之后,本公主会遣人在大街小巷散播流言,说陈家忘恩负义,诛灭了天师道,故而上天示警,彗星袭日,河水漫堤。这对陈文昊的名望打击无疑是致命的。而到了那时候,木已成舟,便纵是他,也反悔不得。
此后,自然还要借着陈文昊的手,打压各大世家。这也是一个有雄心壮志的皇帝必然要做的事情。只是选择的时机不同,便会导致不同的后果。陈文昊尚且年轻,年轻人大多气盛,沉不住气,有了本公主的从旁煽风点火,这种沉不住气的情绪便可轻而易举占据上风。
一个自身势力尚且不足的皇帝,急吼吼和从前的盟友拆伙,先诛天师道,再打压世家,等到从前的朋友全部变成敌人的时候,本公主才好给他最致命的一击,从此尘埃落定,拨开日月见新天。
我知道陈文昊必然抵御不了这种诱惑。人一旦坐上了那个位子,他便会无时无刻不想着如何将手中的权力最大化。原本他有崔卓清从旁劝谏,告诫他戒急用忍,而如今,站在他旁边的人变成了本公主。
至于王婉瑜?一个口口声声说“女子无才便是德”、“妇人不便干政”的人,你指望她能出什么有建设性的意见?最多只不过是揣摩皇帝心意,苦苦哀求,给皇帝一个台阶下,救下几个皇帝本来就想饶恕的人的性命而已。自然,这样的圣母在史书中颇为讨巧。若讲什么高屋建瓴、格局远大的建议,她可就说不出了。
当本公主想着这些有的没的事情的时候,时间自然是过的很快的。一刻钟转瞬即过。我清清楚楚的看见,本公主属下的一百私兵盔甲鲜明,杀气腾腾的冲了进来。
陈文昊就在这时大叫一声:“天师道妖言惑众,欺君罔上,蓄意谋反,来人啊,将这帮妖道全部捉起来,若有抗旨者,格杀勿论!”
可他不知道,本公主给私兵们下的命令是一律就地斩杀。私兵们只奉我命令行事,什么天师道,什么皇上,全然没被他们放在眼里。本公主看热闹不嫌事大,这样陈文昊便是中途反悔,想收手也是来不及了。
“护驾!护驾!”就在这时,场外突然间又有旌旗招展,依稀是一个大大的“周”字,紧接着,周子夫和崔伯言齐齐骑着马冲了进来。
这一变故却在我意料之外。不过,无论他们做什么,也改变不了天师道即将被诛灭的现实了。我手下的私兵个个武功高强,刀剑过处,血肉横飞。
“妖女!我跟你拼了!”突然之间,张明艳披头散发,冲了上来。她不知道从何处寻到一把剑,直直向我刺来。
可惜她忘记了,本公主并不是手无缚鸡之力的娇娇女,轻轻一折身,几个起落,那柄剑便落入了我的手中,不过往前一送,张明艳的心口便被刺穿。
“师兄!”张明艳凄然叫道,而张云清只晓得脸色惨白,傻愣愣的站着。
又是一阵狂风吹过,天地更加昏暗,显然,日偏食就要来临了。河水更加汹涌的涨了起来,想是天师道已经遣人在上游挖开了堤坝。看,有了这个证据,说他们蓄意谋反。真是半点也不亏。
然而,就在这个节骨眼上,一个蒙面人影突然飞奔而来,轻而易举的捉起我,双臂一送,我便跌入了冰凉刺骨、汹涌澎湃的黄河水之中。
“夕月!”朦朦胧胧之间突然有人这么叫我,然而我已经来不及分辨那个声音是谁了。
这灭顶的冰冷。这令人窒息的刺骨。
我奋力拍打着水面,时不时有坚硬的冰块划过我脸颊,视野里一片昏黑。我心中却是一片明亮。
原来天师道竟然打得是这个主意。怪不得他们安排本公主站在河堤之上。趁着日食之时,将我推入河水,一了百了,岂不快哉?
只是大家算计来算计去,两败俱伤之下,反倒让陈文昊那个小子得了便宜,岂不令人气坏了肚肠?
所以我不能死。我若死了,先前的一番算计便尽数落空了。
所以我拼命在水中挣扎。
到了这个时候,便显出艺多不压身的好处了。幸亏本公主的水性颇佳,奋力之下,终于渐渐靠近了岸,望见了曙光。
刚想爬上岸去喘一口气,突然间便感觉被什么东西抱住了腰,动弹不得。一个大浪打来,连喝了几口水,便更加不辨方向了,被河水冲着向下游飘,足足冲了有几里地,终于支持不住,昏了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