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13】画扇被罚(二更)
谷悦正准备听话的离开,又听得凯风说道:“多准备一个人的,他的小厮,那个名叫流苏的,也一定要一同送出宫去。”
听闻此言,谷悦有些愠怒,不过是一个无心于陛下的人,也值得陛下这样费心,救了人还不够,还要就人家的小厮,“陛下,恕臣侍直言,这件事实在难办,宫中的人全部都是记录在案的,每次进出为了什么,进了几个人出了几个人,各宫有哪些人,这些都是可以查到的,安插一个人进来已是不易,还要第二个?陛下,难道您不知道,杀而后焚烧,跟被火烧死仵作是可以探查出来的吗?陛下为了救他,就要白搭上两条人命吗?”
凯风看着薄怒的人,也知道他的为难,凝神盯着他半晌,才站起身,往他那里挪了几步,“悦儿,你该知道那个流苏,是陪伴楚流封多年的人,若是他在宫中有什么意外,楚流封一生都会心中难安的,朕既然放他走,就该成全他。若让他一生不安,杨家也会困扰的。”没人注意到,她悄悄取了抽屉中的钥匙。
谷悦很少发脾气,无论什么难题到了他这里都会迎刃而解,没设么可以难倒他,但今日他受得刺激太多,凯风告诉他的事情,已经让他方寸大乱,浑浑噩噩的脑袋尚无法消化这样多的信息,凯风又给他找了别的事情。其实话一出口,他便后悔了,多年苦心经营的形象,在这一刻终于分崩离析,也不知道陛下会怎么看自己。“臣侍能够做到的最大退步,就是找个借口支开流苏,让他免于被烧死,他本是家奴,待到二十五岁,便可自行出宫去,陛下,请您想一想,您同时把他们送出宫去,楚流封的身份根本就不可能隐藏啊!若是流苏晚些出去,还可以说是想念自己从前的主子,念在人有相似,所以想陪在他身边。”
“悦儿,你从来都是活在自己的条条框框中,也许朕是此生唯一的例外了,朕很开心,今日你能够为朕想这么多的事情,更开心,你也会生气。天下人都信靠朕,仰望朕,朕挺直的脊梁要撑起天下,朕瘦削的肩膀要扛起社稷,悦儿,朕常常觉得疲惫,但朕知道,你总是在的。在你面前,朕不是指点江山的帝王,不需要工于心计,谈笑间不会有苍生染血,凭栏处只有美人如玉。他们依赖朕,而朕依赖你,这种奇特的格局,让你承担了比朕更多的东西,旁人只看到你进出德政殿,却不知道你为了朕彻夜难眠。”
“是臣侍太过激动了,本不该如此的。只是,臣侍真真不知道,陛下是为了杨家,还是为了那位佳人,就算是放人家走了,心中也是遗憾的吧。”
“这样很好,这样便像个一般人,朕便能抓的住你了。如果朕不必一早起来便上朝,只在镜前为你画眉,多好?”十指交握,凯风在谷悦的错愕中吻上他的唇,“你可记得刚刚那人写的歌词?悦儿的琴,弹得很好,只不过很少弹便是了,若能记下曲子,改日也听听悦儿一展歌喉。‘春华竞芳,素色绢帛慢慢写,油纸伞边,相思泪湿雨未歇’。这句写的真好,悦儿的眼眸最美,明明常常为朕下着雨,手指却一刻都不敢忘记为朕撑伞。”
谷悦秀眉轻拧,刚想说些什么,又被凯风如数吞入口中,罢了,随她。谷悦第一次没有推却,他一直抵制这种白日宣淫的行为,白昼黑夜泾渭分明,自然要按照上天的规律行事,只是此刻,失去凯风的忧虑完胜了他心中作祟的矜持,无论旁人怎么说都好,总不能让她走。改日便去问问国师,到底有什么办法,可以把陛下彻底的留下。
“你想什么呢?”凯风无奈的玩弄谷悦的手,轻轻的划过他的掌心,如蜻蜓点水一般,刺得他微痒,初时谷悦还能忍上一忍,奈何凯风变本加厉,他只要无奈地握住这只作乱的手,说不清这人是在他掌心挠痒,还是在他心口涂鸦。“怎么了?不跟朕耗着了?刚刚脸不是绷得挺紧的吗?”
“陛下这是故意的吗?”微眯着眼,如罂粟一般的致命,明明危险,那片刻的迷离与欢愉还是要命的迷人。
“便是故意的又如何?”手指在腰带上徘徊,上面的绿色水仙独山玉扣成色上佳,雕工细致,触感圆润。
“这里是德政殿。”嘴上这么说,身体却一刻都不曾后退,乔小侍的事情,他也有所耳闻,只是那人孩子气一些,就算是出格一点,也不会招人妒忌,换成自己……实在是失礼。
“朕知道。”
“陛下书房的牌匾上,可挂着勤政爱民的字样呢!”
“你不也是朕的子民?”
“巧舌如簧。”别过脸不理会眼前如痞子一般的人,不久前还让自己走来着,怎么说了一会儿话,又变成这样了,还真是孩子气。
“朕自认三寸不烂。‘春华竟芳,五色凌素,琴尚在御,而新声代故’,这种事情,朕不会让你经历,即便你表明如素色一般的宁静,谁又能掩盖你假面下的绝世风采呢?”
“臣侍不曾听过这话,又是陛下前世的见闻?跟臣侍一起,陛下就不能不在想前世的事情吗?”
一边缠着人往榻上去,一边调笑他,“你不安?”卓文君跟司马相如,的确是纠结的一对儿,传唱了那么久的《白头吟》竟然只被人拿了其中一句来说。凯风心中是不喜欢卓文君的,那首《白头吟》分明是伤感之作,却流露出挽留的悲戚之情,比起“愿得一人心,白头不相离”,凯风更喜欢那句“闻君有两意,故来相决绝。”感情,不应该让人觉得卑微。
“陛下以为呢?”
“朕不知道,不过,这小榻凉了些,该是要暖一暖了。你进来多用水仙做装饰,可是喜欢它了?改日让花房给你送几盆去,雪中四友,你占一个,任侍君占一个,都是好气节的人。这种高傲的气节,让朕忍不住想要毁掉,这可怎么办呢?”
谷悦多年习武,即使在这样意乱情迷的时刻也丝毫不丧失他本身的敏锐度,看着愈加放肆的人,脸不禁微红,清了清嗓子才说道:“陛下,有人来了。”
“哦?男的女的,多大岁数?”这是凯风在现代惯用的说法,此刻她跟谷悦之间没什么隐瞒的,也不在乎这种措辞有什么不得当的地方,她有些不悦,这个时候,她的悦儿还能分心去想别的事情,他薄薄的耳朵微动,还是在听门外的动静。凯风不由得用手去调戏那粉嫩的耳垂,“悦儿,总是这么一心二用,何时开始才会心无旁骛呢?”
“陛下,外面有人,是……是莫小侍。”受不住凯风愈加放肆的动作,谷悦不能迎上去,只好往后退。
只听凯风轻笑一声,捂着嘴红着脸眯着眼,笑得暧昧与促狭,邪气的拉过谷悦,一根玉指撩拨着他的面颊,“这便往榻上去了?悦儿你还真是心口不一。他在外面不是正好?既然那么喜欢听墙根,索性让他听个够。”
“陛下的意思是……”
“朕说什么不重要,悦儿怎么做才重要,不是说朕身上的梅花香气染得多了吗?不知道悦儿身上是不是水仙花香呢?”自鸣得意的晃着手中明晃晃的钥匙,把已然微醉的谷悦弄得更加羞涩。
门外站着的人听着屋内毫不避讳的声音,一脸阴暗的怒气,好一个芸贵侍,你生儿子才几天,便这样的会勾人了。那里是议政论事的德政殿,真是个不知廉耻的东西,在那里也能这般的放荡。平日只道陛下因为他聪慧,才会准他随意进出德政殿,哪里知道他还存了这样的心思。宫里何时开始,尽是些狐媚勾人的主儿了?
乔小侍也就罢了,他年纪小,鬼门关上走一遭,还能被那个不知道从哪儿冒出来的师父给救回来,自己棋差一招,使得他因祸得福,所有人都宠着他!没想到平日里规规矩矩的芸贵侍也是这样不正经的货色,青天白日的,在这德政殿里面勾人,谷大人的儿子,还是下贱呢!就说嘛,江湖草莽能养出什么样的养子?到底是个养子,有人养没人教的,这种事情,也就那样不知廉耻的人可以干出来。
平日里对自己颐指气使也就罢了,背着人还干出这种事情来,今日便去凤藻宫告上一状,倒要看看,平日与他关系甚厚的凤后,会不会护着他!
恨恨的甩了甩衣袖,瞅了瞅一旁若无其事的写意,当奴才当惯了的人,还真是什么都麻木了,德政殿里面有这样的声音,这里的下人都被支开老远,偏偏这个写意姑姑,还是面不改色心不跳的站在这里,莫玉的心情本就算不得好,这时候更要出言讥讽几句,“辛苦姑姑了,这下人们都走的老远,只让姑姑一个人煎熬。”
“哟,莫主子这说的是哪里话呢?婢子要是不在,谁拦着您呢?婢子不过是个奴才,尽忠职守就罢了,非礼勿视非礼勿听,婢子还是知道的。”
不软不硬的碰了个钉子,莫玉自觉十分无趣,这人不但没因为自己话有半分的尴尬,反过来还把自己教训了一顿,若是换做旁人,他想要责罚又不是不行,偏偏写意是陛下的人,这宫里有谁敢得罪他?连自己的母亲,怕是也要尊称一句姑姑了。“是吗?听闻姑姑到现在还未曾成家,姑姑寻得好差事,守着陛下这样的人,怎么就不开口求陛下为姑姑做主呢?”
“烦劳莫主子操心,婢子不愿拖累旁人。成日守着陛下,也得不到几日的闲,若是娶了人,没事兴风作浪的,婢子只怕会不胜其扰的。如今也自由些。”
莫玉总觉得这话怎么说都是夹枪带棒的,时时刻刻想要把自己拉下水,写意似乎已经看穿了自己的意图,不然不会说这样的话,受不了眼前的人明明用着恭顺的态度,却说着丝毫不恭顺的话,莫玉指了指放下的帘子,“姑姑不觉得,这样很失礼吗?”
写意恭敬的一笑,低着头,眼睛看着地面,“莫主子这话说的,也太抬举婢子了。这皇宫是陛下的,礼都是为陛下定的,陛下不觉得失礼,婢子有什么资格觉得呢?”
宫中奴颜婢膝的人多了,偏偏写意不是,正当踌躇之间,写意又说道:“听闻莫主子今日在御花园赏花,有人扰了您的雅兴,便出手教训了一下,不知莫主子是否是贵人多忘事,自己本是见过那人的,如今怎得还去得罪她?不过是为了一朵迟开玉兰花罢了,何苦动那么大的气,责罚了尊亲王世子身边的画扇姑姑?那人的面子,只怕婢子也要给上三分,婢子不在朝日的时候,陛下身边伴着的可不就是她吗?纵使婢子回来了,也是画扇姑姑说想去陪世子,这水月宫掌事婢子的名分才落到婢子身上。”
“有……有这样的事吗?”
“婢子说的话,原来莫主子没放在心上啊!那日在凤藻宫,莫主子不是已然见过了画扇姑姑吗?今日怎得又去招惹她?听闻莫主子让人掌嘴了?之后还罚跪了半个时辰,婢子不知道莫主子有这样通天的本事,陛下跟尊亲王都从未舍得责罚过的人,怎么就招惹了您呢?就算画扇姑姑有些失礼的地方,主子训斥几句就罢了。”
莫玉在凤藻宫见画扇的时候,并未留心她的样子,当日任侍君十分反常,他的心思都放在打量任侍君身上了,对画扇也不过是一带而过。今日御花园内,她偶然发现一朵玉兰还在开放,问了旁人,才知道那是宫中的新品种,难得由临近四月还开的玉兰,刚想让人取下,却发现有人正在摘。
快步上前阻了那人的手,没想到,那人竟敢坚持不放,还说什么最好的东西,都该是留给世子的,旁人怎么能跟世子抢呢?他当时便气不打一出来,什么都是尊亲王世子优先,陛下把什么都给了那个孩子,闲暇的时候,也不怕路远,任侍君有了这么个宝贝疙瘩在手,陛下是三天一问五天一看,殷勤的可以!这叫他如何能甘心。
一时气血上涌,非要跟那人较劲不可。虽说事后回想起来,也觉得那张脸莫名的熟悉,似是在哪里见过,那人穿的衣料也比一般的婢子好上许多,也不甚在意,总以为自己是主子,那人穿的再好,也不过是个奴才,自己罚了也就罚了,不会出什么事情。万万没想到,那人便是画扇姑姑。
此刻更觉得懊悔不已,为了那么一朵破花,得罪了被陛下盛赞的画扇姑姑。“姑姑,本宫并非有意。”
写意不动声色,不是有意?无心就能把人打了,哼,她写意可没听说过这样的歪理邪说,低眉顺眼也掩盖不了写意一声的傲骨,“主子说的哪里话,您是主子,就算是责罚了下人,也一定是下人的错,只是陛下早就有言在先,世子的人,过两年都要随着世子出宫的,所以不受宫中规矩的约束,但凡不是出格的事情,都不予追究,又说过,即便要追究,也是按照对外臣的样子追究,莫主子一定是得了凤后的许诺吧?不然怎么会明知道是世子的人,还多加责罚呢?”
“本宫,真的只是气极了!”
“您这说的是什么话?气急了,也不能僭越不是?”
莫玉呆呆的愣在原地,什么话都说不出口,对啊,就算是盛怒,也不能僭越,责罚世子的人,都要听过凤后跟陛下的准许才行,自己凭一时之气,直接打了画扇,那是跟尊亲王一起长大的人,自己居然打了?!陛下一定不会善罢甘休的,世子哪里吃过这样的亏?听闻尊亲王世子素来冷淡,却是极为护短的,自己今日真是闯了大祸了。
“姑姑,本宫该怎么做?脱簪待罪如何?”
“莫主子,这事儿,还不是陛下跟凤后一句话吗?您看今日德政殿的事情,您要跟凤后怎么说呢?”
莫玉从迷蒙中回过神,眼睛一转,已经恢复了精光,“德政殿,今日发生过什么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