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二章中秋夜宴 - 鬓影金戈 - 醉酒微酣 - 其他小说 - 30读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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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二章中秋夜宴

“哐当”一声,却是李青秋手里的红枣羹盏摔了。.

华雪颜循声望去,见到她姣好的面庞上划过一抹心慌。李青秋匆匆低头,用手绢拂去裙角上的污渍,声音都透着股颤抖:“来……人,扶我去换套衣裳。失陪了。”

目送她慌乱而去,华雪颜又擡眼望向孟世德。只见素来严肃的家主双目幽幽沉沉,也正凝视着双颖,没有太多愕然惊讶,却含着几分说不清的伤感情愫。

预想中的重逢并未带来热闹喜气,众人的表现都不算亲热,甚至有些诡异的沉默疏离。孟之豫见状,又重复道:“您不记得小影子了?她小时候嘴巴可甜了,成天孟伯伯孟伯伯的喊,你还经常说想多要个女儿呢。”

良久,孟世德才淡淡道:“记得。坐吧。”

孟之豫这下开怀了,眉眼带笑。他引着双颖入座,道:“小影子你就挨着雪颜坐,咱们一家人今晚吃顿便饭,不必拘谨。”

双颖低眉顺眼地行礼道谢,谨慎落座。眼儿一垂看见桌上描金嵌银的食具,心底对这份富贵的欢喜又多了几分。孟之豫急忙小心翼翼去扶华雪颜,花眼灿然,嘴角都合不拢:“娘子也坐,慢点慢点,小心肚子……”华雪颜冲他微微一笑,扶着椅子把手徐徐坐了下来。

筵席还没开始,孟世德已然举起酒壶自斟自饮了好几杯,脸色阴沉莫测。他眼角余光屡屡扫过双颖,眉梢都聚起了团团乌云。

“雪颜,小家伙闹不闹腾啊?有没有踢你?”孟之豫把手掌搭在华雪颜小腹上,絮絮叨叨问个不停,“油腻的东西约莫闻不得,但是吃得太寡淡又不行,干脆我叫人炖了补品把油沫子撇掉,你只喝汤好不好?”华雪颜瞧不得他这啰嗦样,忍俊不禁,拿手指头戳他脑门儿一下,掩嘴道:“一个多月连形状都没有,哪里还会长得出手脚来踢我。现在还没到害喜的时候,你便只让我喝汤汤水水的了,成心虐待我不是?”

孟之豫不好意思挠挠头:“哈哈,我不晓得嘛,头一回当爹……”华雪颜下巴一昂,冲着桌上努努嘴,撒娇道:“剥个橘子给我吃。”

孟之豫乐呵呵去挑橘子,选了个饱满肉多的金色蜜桔,刚刚拿在手里,就听孟世德道:“你选那个青的好。”孟之豫一顿,回头问:“青的还是黄的?”

华雪颜柔柔笑道:“青的。”说罢她对孟世德笑笑,“老爷怎知我想吃酸橘子?”孟世德今晚露出鲜有的慈祥笑容,道:“以前之豫的娘怀着他的时候,顿顿都要吃酸的,每晚要喝了酸梅子汁才睡得着,那几月我陪着她吃酸,牙都快掉了,呵呵……”

桔皮撕开,一缕酸涩的汁液芬芳冒出,孟之豫鼻腔一酸,垂眸道:“你竟然还记得。非常文学”华雪颜装作没有看出父子俩的这份隔阂,一味笑言:“当时的欣喜辛酸,估计这辈子也忘不掉罢。”

“当然不会……”孟世德话才说一半,看见孟之豫擡起手背抹了把眼角,顿时又把喉咙眼儿的言语吞了下去,默不作声。

中秋是团圆的日子,月上嫦娥却依旧住在冷冷清清的广寒宫,在世之人,也只能缅怀着逝去之人。阴阳相隔,再也没有团圆之日了。

“老爷和之豫在说什么呢?”

李青秋换了衣裳回来,脸上从容大方的神情一如既往。她关怀地问孟世德,顺手把一件玫瑰紫金披风搭在他肩头:“秋风吹不得,不然您又要咳嗽了,穿上吧。”

孟世德婉拒了她的殷勤好意,扯下披风:“给雪颜吧。”李青秋一怔,很快笑眯眯打趣道:“瞧瞧老爷这心疼儿媳妇的模样,比起之豫是有过之而无不及。”她笑盈盈把披风递给华雪颜,同时顺道对旁边的双颖关怀一句:“严姑娘多久回京的?”

双颖赶紧站起来福身行礼:“妾身见过夫人。回来两三月了,一直住在、住在豫哥的别院……未能及早登门拜访是妾身不对,万望老爷夫人见谅则个。”

李青秋大度不介,道:“严姑娘说哪里话,没有早点去看你是我疏忽了。之豫也真是的,这么大事儿还瞒着我跟老爷。”她嗔怪一句,又问:“严姑娘以前在哪里生活?家里人可还在?”

双颖心头一紧,手心汗涔涔的,无助看向孟之豫:“我……”孟之豫一听急忙替她解围:“别问东问西的,要聊家常以后有的是机会。快些开始,月亮都出来了。”

圆月一轮照山头。广清亭外摆了供桌,上面放了子孙藕、和合莲、狗牙瓜,还有纸绢做的宝塔,亭角挂着十六盏琉璃走马灯,上面贴了嫦娥奔月、吴刚伐桂等花样。

烧香点灯拜月后,一家人又围圆桌而坐。这时下人端了蒸蟹上来,每个都拿草杆子捆好腿脚,蟹螯足有两根食指并拢粗细,一看便知膏肥肉厚。

孟之豫拿了一个蟹放进双颖盘子里,乐呵呵道:“小影子多吃两个。”双颖一见这厚壳大爪的东西,根本无从下口,面浮难色:“豫哥我……还是给嫂嫂吃吧。”

“没事儿,雪颜不吃这个。”孟之豫笑眯眯看着她,回忆感慨道:“我记得你小时候最喜欢吃虾啊蟹的,每回来我家都要问有没有鸡子炒虾仁,没有你就不肯在我家吃饭。”

双颖脸色一僵:“哦……是吗,我都不大记得了。”孟之豫越说越起劲,又想起一桩旧事来:“还有还有,你只喜欢吃鱼唇,有次我不小心把鱼唇吃了,你整整三天没跟我说话呢,你说你小时候怎么这么小气呀,哈哈哈……”

听他说着点点滴滴的往日趣事,华雪颜红唇微抿,都在浅浅地笑。而双颖却眸光冷凝显得极为紧张,有一句没一句地接着,费尽心思遮掩圆谎,生怕露出破绽。

月上中天,家宴进行到大半,一直吃得战战兢兢的双颖站起来,说想去醒醒酒。李青秋喊来一个丫鬟带她下去,还热情邀约道:“严姑娘,天黑路远就别回去了,今晚在家歇,我叫人收拾间屋子。”孟之豫也赞同:“对啊,小影子你就留下,一个人回去太冷清了。”

双颖对触手可及的富贵窃喜不已,面上故作矜持,羞怯怯道:“我还是不给大家添麻烦了,再说我怕吵着嫂嫂……”华雪颜面不改色,道:“我们又不住一个院子,吵不到我。你安心住。”

“那恭敬不如从命了。”双颖掩下眼中的兴奋,道谢,“多谢老爷、夫人,豫哥。”

等到双颖离开广清亭一阵,身影消失在院墙之后,孟之豫忽然回过头对孟世德说:“那个,我有件事想和你说一下。”孟世德一晚上较为沉闷,闻言头也不擡,冷冷道:“什么这个那个,不会好好说话?”

孟之豫近日来和他关系缓和几分,清清嗓子,勉强喊了他一声:“咳,父亲……我有事想和您商量。”孟世德这才正视他,道:“什么事。”

孟之豫娓娓道来:“小影子家当年的变故你也知道,一家人都没了,现在就剩她孤零零的。她在外漂泊多年,吃了很多苦,实在是惨得很……看在以往我们两家关系不错的份上,所以我想请您收她为义女,然后替她在上京寻个好婆家,到时候再准备一份丰厚嫁妆,让她风风光光从我家出嫁,如何?”

孟世德没有着急答话,只是问:“你在哪里遇到的霜影?是她主动来找你的?”孟之豫摆手:“不是不是。实话告诉您,小影子她……沦落进了那种地方,我瞧她可怜就帮她赎了身,一直没敢带她回家也是怕别人瞧不起她。父亲,严伯伯和您一直是好友,如今既然他人不在了,我们总归该照顾一下小影子的是不是?”

孟世德还没答话,李青秋已经面露难色:“之豫,可严姑娘是罪臣之女,倘若此事传了出去……”孟之豫道:“所以我说收她当义女。届时把名字改了,别人也不会晓得她的真实身份。我们可以说她是远方亲戚的女儿,丈夫死了守寡,所以前来投奔。改嫁找婆家又不求大富大贵,只要人品端正对小影子好就成,嫁妆我们家多给一些,保证小影子嫁过去也不受婆家人轻慢。”

他这般费心劳力地为双颖打算筹谋,华雪颜见状非但没有吃醋,反而心头涌起铺天盖地的心酸感动。

豫哥哥,是我,是我。

我是严霜影,我是小影子,你心心念念的小影子。

我回来了,很早很早就与你重逢,我此时此刻就在你身边。

千言万语只在胸臆中徘徊彷徨,始终无法说出口。

眼睛酸得想哭,华雪颜赶紧吃一瓣橘子堵住几欲喷薄的泪水,却不慎被呛到,咳嗽不断。

“咳咳咳咳——”

孟之豫赶紧去捋她的背:“雪颜你怎么了?慢点慢点,瞧你眼泪都咳出来了……”他为她擦拭掉眼角泪花,“都要当娘的人了还这么急性子,以后我一个人带你们两个,可要折腾死。”

华雪颜动情抱住他,把鼻端埋进他胸口深深嗅着,除了喊他说不出其他的话:“孟郎。”

孟之豫反手拍拍她的背脊,笑问:“什么?我说娘子你要撒娇待会儿再撒,周围这么多双眼睛盯着,我会不好意思……”她的额头抵着他,不肯擡起眼来让他瞧见她在哭。她娇嗔道:“你也会不好意思?再没人脸皮比你更厚了。”

李青秋看着腻在一起的二人,眼神略有艳羡。她不着痕迹瞄了孟世德一眼,见他还是四平八稳地在喝酒,于是自己匆匆收回眼神,轻轻落寞一叹。

岁月催人老,他们早已过了少心怀春情的年龄,大概迟暮之人不该再肖想情情爱爱。但是李青秋就是不甘,因为她就算付出了最好的时光年华,也未曾得到这般一心一意的爱情。哪怕一刻,也没有。

这是一个有些温情有些诡异的中秋节,正值众人各有心思,却见刚才伺候双颖去更衣的丫鬟匆匆跑来。

“不好了不好了!严小姐失足跌进池塘了!”

孟之豫一听大惊,几乎是跳了起来:“小影子不会游水!快快,快喊人去救!”他闻讯拔腿就跑,急忙叫上护院跟着过去,跑了几步想起雪颜还在,他又折返回来想叮嘱她几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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