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一章相思惆怅 - 鬓影金戈 - 醉酒微酣 - 其他小说 - 30读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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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一章相思惆怅

孟之豫归家之时,正好碰见朝中一人前来拜访孟世德。他远远看见四名绿衣护卫擡着轿子健步如飞走向孟府大门,小小青轿貌似毫不起眼,细察之下便发现轿身皆由精铁打制,表面覆以厚实麻布。纵然轿夫个个身怀武艺走路无声,擡起来也颇为费力。

青轿落地一声闷响,从里面钻出来个花白头发的男子,身形瘦弱下颔有须,此人手拿一方白绢捂嘴,面颊凹陷不断咳嗽。

“咳咳……”

这位相貌平平无奇的半老头子,却在上京有个令人闻风丧胆的名号——枭阎王。

肖郎生为夜阎王,铁石落手也开口。

他名叫肖延,现是刑部高官,名震上京的提刑司大人。传言犯了事的人只要落在他手下,无论招或不招,首先要受一顿刑,之后才会审问。他发明一种刑罚,便是用铁丝做成刷子,辅以滚水。一边用滚水浇烫囚犯,一边用铁刷为其“洗身”。

直至洗到肉绽骨露。

往往这个刑罚用到最后,犯人亲眼见证了自己手臂腿脚被刷掉皮肉,痛吼狂鸣一阵之后,心悸恐惧、精疲力竭而亡。

所以众人才说肖延是阎王转世,他的手段用在任何人身上,就算是石头铁块,都没有不开口的道理。

孟之豫不喜他的为人,更厌恶这等残忍手段,不过却免不了和他见面。

因为,这肖延正是孟世德一手提拔的,二者私交甚密,偏偏常有来往。

肖延下轿,余光瞥见后方蓝影,转头过去打招呼:“之豫也在这里啊,正好我有事找你父亲,咳咳……”

孟之豫敛起情绪,淡淡朝他拱手:“肖大人。”

一只枯瘦如柴的手抓住孟之豫。肖延微微佝偻着身子,与之携手往里走:“咳,那便一同进去吧……”

孟之豫想甩掉这肮脏的爪子,此时惊觉肖延手劲之大宛若铁钳,捏得他腕骨生疼动弹不得。

侧首看去,肖延微眯双眼,黄褐干瘪的脸庞挂着温和笑容。

有些诡异。

两人一同进了花厅,孟世德已经闻讯出来,见到孟之豫脸色微微一沉,很快移走目光,摊掌对肖延道:“肖大人请坐。”

“孟大人请。”肖延还是牵着孟之豫,笑道:“之豫也坐。许久不见,你倒是愈发潇洒俊秀,咳,想当初见你还是个小男娃,一转眼都这么高了……”

孟之豫此刻不便甩脸色,只好坐下来敷衍道:“人总归要长大的。”

“呵呵,是啊,要长大,也要变老。”肖延有感而发,长叹感慨。神情就像一个悲伤年华老去的普通老者。

婢女奉上茶盏,孟之豫端起揭开茶盖吹了吹,没有搭腔。反倒是孟世德有些疑惑和不妙的预感,提议道:“肖大人为公事而来?还请同我去书房共议。”

他太了解肖延,此人心狠手辣却怕死惜命,每日行踪最为简单,不是衙门便是家里,很少应酬,更不与陌生人打交道,出入皆有护卫随行。俗话说无事不登三宝殿,他不请自来,定是出了什么大事。

果然,肖延捂嘴咳嗽两声,摆了摆手,徐徐道来:“不是朝堂之事,只是昨儿个京里出了件案子,卑职前来知会大人一声。”

“昨日月扬楼失火,老板岳晋阳葬身火海。”他说着忽然回头问孟之豫,“之豫,你可知道?”

孟世德正要喝茶,听言突然手腕一抖,打翻了茶盏在桌上,滚烫茶水流了一桌。他一脸惊愕:“你、你说什么?”

肖延低着头,重复道:“岳晋阳被烧死了。当时之豫也在。”

孟之豫听他说的是此事,眉头一皱,遂也大方承认:“我昨日确实去了月扬楼,不过还没见到岳老板的面,那里就走水了。可他身怀武艺,就算腿脚不便,也不至于逃不出来啊……怎就死了?”

他觉得有些奇怪,岳晋阳以前是江湖中人,拳脚功夫自然不差,按理说碰上失火这等小事,应该能全身而退才对。所以前一日他根本没有想过岳晋阳会出事,见势不妙便带着华雪颜早早离开了。

肖延捋着下颔几根胡须,意味深长看向孟世德,重复道:“是啊,怎就死了?”

孟世德眉心紧锁,双目微垂似在深思,随即问道:“失火的原因可查清了?是否意外?”

“这个……”肖延嗓音有些嘶哑,喝了口茶才慢慢开口:“应天府的人正要去查,兵部却先来了人,说有西越的细作混入上京,潜藏在月扬楼内,于是把楼里全部的人都带回兵部审问。且来人说怀疑是细作纵火,所以要求应天府把案子交给他们办,就连岳老板的尸首也被他们擡走了。”

孟世德闻言愈觉不妥,道:“既是大案,又发生在皇城之内,应当交由刑部勘查才是,此事该你提刑司负责。兵部的人为何插手?”

肖延缩着脖子靠在椅背上,孱弱无力地笑了笑,无奈道:“如今兵部受圣上器重,来的人又属纪大将军麾下,谁敢不卖面子?”他低头用白绢揩着嘴角,低低道:“只是可惜了,没能见到岳老板最后一面。”

孟世德呼吸有些凝重,老眸沉然好似死水一潭,平静的表面下是暗潮汹涌。

明明快要入夏了,孟之豫却觉得花厅之内寒气阵阵,令人毛骨悚然。他站起来朝着肖延拱拱手,眼角都没擡起来看孟世德一下,径自告辞。

“肖大人慢坐,失陪了。”

他走了以后,孟世德发出一声无可奈何的长叹,道:“多少年了,这逆子还跟老夫怄气。三天两头不落家,回来也甚少说话,且花天酒地不思上进,结交的都是纨绔败家之流……唉……”

肖延自是清楚孟家父子的恩怨,不过别人的家事他可没闲心插手,于是罔顾孟世德方才之言,说话直奔重中之重:“孟大人,卑职今日除了来告知岳晋阳的死讯,还有一事不得不给您提个醒。当年严家的后人,可全部……了?”

肖延手刀一比,做了个割喉的动作。

“自是无虞。”孟世德把手一扬,面色不悦:“陈年旧事提它作甚,难道出了什么纰漏?”

肖延阴沉的样子有些像豺狼,他道:“多个心眼总是好的。边境打了胜仗,圣上龙心大悦大赦天下,当年流放边关的罪臣家眷也迁回上京。在这节骨眼儿上,岳晋阳却不明不白死了,我去过月扬楼探询,听擡尸的人说……”

“岳晋阳的眼珠子不见了。”

……

暮春时节的小雨延绵了好几日,华雪颜闭门不出,孟之豫也很识趣没来打扰。不过日日差人送东西上门,多是些补品珠花之流,外加一封书信。

华雪颜每每收了东西都撂在一边,只是把信拆了来看。薛涛笺上多半写的是情诗,要么就是孟之豫的相思之语。他别的不行,字写得倒是好看,既非随心所欲的狂草,亦非规矩温和的小楷,而是端正平稳的行书,略带一些放纵流动的洒脱。既不狂放,也不规矩,像极了孟之豫其人。

而另一个人,教她练字之时腕力极大,浓墨竟能渗透下去四五层,染得底层宣纸也墨迹斑斑。而且那字,笔锋桀骜飞扬,处处透着一股威逼压迫。

“直道相思了无益,未妨惆怅是清狂。”

华雪颜看见这两句,微微一笑。伸手把薛涛笺展平,夹进了一本书当中,好生保存起来。

铃铛端了盅桂圆炖鸡进来,见状笑问:“孟浪公子今儿又说什么肉麻话了?小姐您念给我听听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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