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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十三】
北方的春夏秋冬都分明。初夏,燥热尚未侵袭,大觉寺坐西向东,古朴幽静,正是避阳的好地方。这里春开玉兰秋飘银杏,赏心悦目。
穿黑色夹克的中年人从无量寿佛殿走出,站到年轻男人身旁,和缓开口:“颂南,听说你接了老杜越拂那一摊子,胆子不小啊,不好做吧?”
“俞叔,那都是我的工作。”
周颂南笑意浅淡:“份内的事。”
“行,你小子胆子大。反正昌平这个项目,也得好好做,等施工阶段了也上心盯着点,别让我这个中间人难做。”
俞策笑道,转头这才细打量起他来。与十年前相比,周颂南眉目骨骼没太变,但也有了些刻骨铭心的变化。更深然的锐利被清贵包裹,像寺庙上方飘的滚滚细烟,明朗中始终有层雾,拨不开驱不散。
还有一些相似的轮廓。与许知彬相比,更冷淡,也更深邃。
俞策斟酌了下,开口:“当年你劝你爸的话……”
“俞叔,”周颂南拦他话头,轻巧揭过:“老黄历我们就不翻了。”
俞策点头,满是感慨:“也是,你这孩子不喜欢回头,那就往前看吧。”
两人踱步往下走,吕策在他背上拍拍,以另一种亲近长辈的方式交心:“你这不能整天就知道工作,要擡头看看周围,考虑考虑个人问题。你来三天了吧?还待多久?明天晚上窦厅那边有个饭局,我见过他女儿,人特别伶俐,你们算同龄人,肯定会有共同话题,你跟我一起——”
“俞叔,真的不巧,我明天晚上飞机。”
周颂南看了眼表:“饭我下次来请您吃。至于个人问题……”
他微微笑了笑:“我暂时没机会考虑了。”
光从浓绿的缝隙间穿过,照得万物闪闪发亮。
*
“成禾真,我可是招你的人,你要是月底不来报道,我真的会吊死你家门口。”
张艾哲,大学同窗兼新司同事,在电话里声嘶力竭道。
“啧。别说那么凄惨嘛,我答应了,肯定不会食言,好吧?”
成禾真在玻璃柜前仔细查看,听到这么可怕的话,皱了皱眉头:“我在你那儿信誉就那么差吗?”
张艾哲说:“我们这儿庙小,但你可不能说跑就跑,至少给我坚持半年,也别出幺蛾子。陆一淙问了我几遍,他不太信任你,说你风评差,还是搞技术的吴总保的你,说你履历漂亮,那陆总恨不得让我写八遍保证书——”
“哎呀你已经说了好多遍了,那天终面我说什么?复述。”
成禾真语气沉下来,很能唬人。
“……选择你就要相信你,能用最少的钱办最大的事。”
听声音,都能听出张艾哲那头愁眉苦脸的样子。
“你们,哦,不是——咱们,也算这行的初创公司,你也知道,这行日新月异,核心技术研发有多重要,不能天天靠供应商吧?”
成禾真循循善诱:“你找到了我,那就是龙找到了眼睛,老虎找回了爪子……麻烦,这颗给我包起来,圈口?19.5吧谢谢……能理解不?”
“得,越说越离谱了你,反正安生一点,你这性子真要命,到时候可别跟陆总对着干!”
张艾哲最后威胁道,随即收了线。
成禾真啼笑皆非。她买完东西,出了商场,想想离上班还有将近二十天,颇有种时间紧迫,又百无聊赖的感觉。自从那天过后,她一直有种荒唐感,老是没法脚踏实地,阳光晒得她不得不眯起眼。
夏天近了。
待着也是待着,她干脆晃到花园饭店,排队买了白脱饼干,半盒橙皮半盒葡萄干,坐1号线去了高铁站,买到了去北京一班的票。
在车上,还收到了兰琼梅发来的地址、时间、电话号码。
成禾真摁住发紧的太阳xue,轻叹一声。
骑虎难下。
那天答应下来时,巨大的变故还没有出现。
这班高铁很安静,有声音也只是敲电脑或者低声通话的动静。她望着窗外,此刻正路过阳澄湖,天空堆叠出柔和的七彩色块。很快,高铁会穿过隧道,北上。
这一刻挺好。
小时候不珍惜,长大了才想要的,是什么都不需要想的某一刻。
若无闲事挂心头,便是人间好时节。
成禾真靠在座椅上,渐渐地,也就睡着了。还做了个很长的梦。
“前方到站……”
她猛然惊醒,看到人们已经排队准备下车。
跟着人流下车,刚刚下午四点半,还早得很。她在深蓝色站牌下伸了个懒腰,摸出手机,一堆未读消息,包括沈艳秋约她晚上出来玩。
“我现在不在上海,等我明天回去。”
成禾真给她发了条语音。
很快,沈艳秋发了一排问号:[去哪儿玩??不带我!]
成禾真:[出来办点事,回来给你带礼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