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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五】
离开梁邮,去往大城市的那天凌晨,大家嘱咐她很多。嘱咐来嘱咐去,不过都是一个中心主旨:到了可没人再给你托底了,脑子长起来吧小真!
实际上,托底的人还是出现了。
只不过她发现,那更像是这人的习惯。想想也是,作为第三代中的长子,被周家寄予厚望的人,周锦生重视他至此,责任感强也是正常的。
成禾真最早是个粗神经,光是学校里有人在孤立她这事儿,都花了一个月才完全反应过来。
她也不太懂方言,刚开始有个男生叫她13点,她应了,换来哄堂大笑。
周颂棠当笑话悄悄讲给了放暑假的周颂南听。
他正大三,回来也很忙,放在鼠标上的手都没停,只是笑了笑:“你有教她吗?”
“我为什么……”
周颂棠嘴撅得老高。
“为什么不呢?”
周颂南看着很耐心,眼神含着点笑扫过来,莫名让人压力很大。
这种压力让周颂棠立刻应激。她本来就担心兄长会过度关心这个土包子。
“我就是当玩笑跟你讲的,你干嘛这样向着她呀!”
周颂棠声音熟练地带了点哭腔。
“如果是玩笑,”周颂南轻蹬地板,在活动的转椅上转身,双手交叉,笑眯眯地看着周颂棠,懒洋洋问道:“为什么不在饭桌上,当着爷爷的面讲?你不敢吗?”
周颂棠语塞。
“我不希望你变成一个太自私刻薄的人。”
周颂南没再看她,笑意顷刻淡了许多。他一边在cad里做工字钢截面,往门缝处随意扫了眼:“周家有我一个就够了。”
成禾真猫腰悄悄走开。
迟钝如她,也能感觉到,比起为她讲话,周颂南真正担心的是周颂棠养成坏习惯。
因为成禾真犯蠢,反而是自己被骂。
周颂棠对此非常不忿,不能对周颂南表达出来,只能加倍甩脸。
成禾真当时也不能怎么样,毕竟才两个月,‘在大城市务必夹起尾巴做人’的思想钢印彼时还在。也只能把这种被迁怒的倒霉事件,再次迁怒到源头身上——周颂南,就是你了!
话又说回来,周颂南是那种即使不想上心,出于责任感,出手能做的事,干脆顺手做了的人。
他t生命是围绕着两个字来的:效率。
而成禾真的生命也是围绕着两个字来的:混乱。
她做事像是切成一段一段的奶酪。充满了气孔。做作业做一会儿,拿着沙琪玛去窗边啃一会儿,啃完了在小区里绕着风景园林走两圈,背着手站在小区门口数车,中途会拿出单词本再啃两口,于英语世界中精神溺水后,再度出去,靠着路边香樟树盯着车来车往。
反正也不是周家人,只是为了让周锦生高兴,才暂住过来的小孩儿,说不准多久就得走了,家庭教师也好、保姆也好,谁都不想插手多管。
周颂南只回来了两周,就发现她这种习惯导致注意力完全是散的。于是从生活到学习,方方面面纠正。他不是那种能轻易糊弄过去的人,假期时间又多,成禾真改习惯改得很痛苦。
……
结束通话后,成禾真凝视着波光粼粼的小河很久。
想起这些往事,她清晰地感知到,自己跟一段旧日时光,彻彻底底作别了。
人生每个阶段都像段单独的旅途,这段同行,不代表下一段还能在一起。
这些倒没什么。
但是人发生重大变化,这让她很伤心。
倒不是说他对她的态度怎么样,只是周颂南,他现在整个人给她的感觉,简直像一潭死水。磨掉了心劲,只顾低头赶路,以前的鲜活劲儿好像全散了。或者懒得给她展现了。
成禾真伤感了一会儿,被升起来的太阳晒个半死,又龇牙咧嘴地蹦走了。
回家后,感觉不能这么待安乐窝里饭来张口,悄么声息地收拾了包袱,留下纸条,直接离开彭城,打算回到出租屋继续哀伤。
她打的车跟兰娴回来探望伤患的车擦肩而过。
成禾真在柔软的大床上睡了很长一觉。起来被电话轰炸了一遍。
兰娴最生气,因为她扑了个空,还把兰琼梅急到了:“姥姥差点吓死,你那个破腿!怎么敢自己跑回去的?!”
成禾真秒速滑跪,又嘶了半天:“哎呦头疼……就不想让大家麻烦嘛,反正都快好了。”
兰娴没好气,数落了她半天,刚想讲她半夜跑出去掉坑里,说到一半想起日期、跑出去看岛岛姐的缘故,又把话咽回去,给她布置了个兼职:“跟我同行那个阿杜,记得那个叔叔吧?人家临安有个别墅要推倒重建,他有一周有事,下个月你过去帮忙盯几天。”
成禾真:“可以,多少钱呀?少于一百小时我不干。”
兰娴笑骂她:“小兔崽子,你就给我盯着,费你老鼻子劲了是不是?最多五十!”
成禾真嘿嘿一乐:“五十就五十。”
又在家横躺休息了两周多,吃了睡睡了吃,到了第三个周末复查完,她行动已经敏捷多了,刚开心没多久,就收到了个短信,对方说这周必须要见到她,想详细过问之前事故的意外,成禾真害怕得飞快回消息,说晚上有约了,下次吧老师!这是她在前司时最信任的人,她实在不知道该如何面对。
成禾真不想骗人,立刻发出邀约,沈艳秋刚好今天请了半天假,她们去了家氛围很好的贵价餐酒吧。成禾真把兰娴匀给她的兼职好消息分享出去,豪气地表示这顿自己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