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心绪难宁
“怎么,今日我改头换面,芸儿姑娘就另眼相看了?”唐慕瀚面带微笑走到柳芸儿的面前,待站定,又转头向一旁的唐六交代道,“去通知福伯准备上船。”
“唐公子在芸儿眼中,本就是体面之人,又何来改头换面之说?”柳芸儿淡然地应承着,她发现自己越来越无法看清眼前的唐慕瀚。
“原来我在你心目中的印象会如此之好。”唐慕瀚笑着得出结论。
这时,一艘精致的雕花船驶到了两人的面前,随即从船上走下一名划桨的老者。待下了船,那老者向唐慕瀚行礼道:“当家的,可以上船了。”
走到近前,柳芸儿才发现,这划桨的老者竟是盲眼之人,不禁有些惊诧。
似是看出了柳芸儿的想法,唐慕瀚笑道:“福伯虽眼盲,但心可不盲。”
仿佛是在回应唐慕瀚的话,福伯足尖一点地,人便如大鹏展翅一般腾空跃起,然后轻巧地落在停于湖边的游船上。那船纹丝未动,连些许的摇晃都不曾,足可见得此人功夫之高,身手之好。
唐慕瀚一边向柳芸儿伸出手,一边行礼道:“芸儿姑娘,请吧。”
柳芸儿看了看唐慕瀚伸出的手,略一迟疑,又望了望漂浮于水面上的船,最终还是将自己的手放在了唐慕瀚的掌中,随即在他的扶持下,登上了船。
待在船上站定,唐慕瀚对身后的唐六吩咐道:“叫所有人都不用再跟随了,这里有福伯一个人足矣,你迅速去办我昨日交代的事情。”
唐慕瀚的话,让柳芸儿的心中豁然明朗起来。
作为唐家的当家人,唐慕瀚不像司空曜那样身怀功夫,出行当然会视安全为第一,而这福伯,便是他最好的保镖。从方才福伯的身手来看,她就已明白,唐慕瀚所言不假。这让她再次对唐慕瀚有了更深的认识。唐家之所以能够在京城乃至其他各处呼风唤雨,并不只是因为有遍布四处的家业,还因为有诸多隐于幕后之人。那么能够统领这一切的唐慕瀚,在玩世不恭的外表下,又到底是个什么样的人呢?
想到这里,柳芸儿不禁侧目多看了几眼身旁的唐慕瀚,只见唐慕瀚仍是一如既往浅笑着,俊逸的容颜深似眼前的湖水,无波亦无澜。
“芸儿姑娘,你若是再这样看下去,恐怕唐某真要以为,你爱上我了。”唐慕瀚揶揄的声音打断了柳芸儿的思绪。柳芸儿一怔,慌忙别过头,将目光投向船外。
唐慕瀚并不在意,只是高声向外面的福伯交代道:“福伯,还去老地方。”
福伯并未答话,而是用行动代替了回答,他利索地摇起桨,船随即慢慢地驶离了湖岸。
七月的天气已经带了几分暑热,但湖面上却是凉风习习。凉风带着湖水的气息,吹拂在脸颊上,让人感觉很舒服。湖中的荷花已到了盛放的时节,在碧绿的荷叶衬托下,一朵连着一朵,仿佛每一朵都不想错过这个花期,它们在人前竞相开放着,尽情地展示着自己的美。
自己上次如此欣赏荷花,是在什么时候?柳芸儿偏头陷入了深思。记得幼时,父亲带自己游湖,曾指着荷花对她说,这荷花便是人心,虽出淤泥,但仍保有本色。然而在她面对的世界里,人心却并非如此。父亲的惨死,搅乱了她原本平静的生活;官府的不闻不问、敷衍了事,更让她认清了这人世的险恶;如今暖春阁的姐妹,也在她的面前相继离去。这世间究竟还有什么可信可依靠的呢?
“在想什么,如此出神?”唐慕瀚的声音忽然响起。
柳芸儿转过头,正对上唐慕瀚探寻的目光,她摇摇头,“没什么。”
“和我同游就如此无趣?芸儿姑娘宁可凝视着湖面,也不愿同我交谈?”
“唐公子误会了,我很高兴。”
“高兴?”唐慕瀚挑眉重复道,突然伸出双手,包裹住柳芸儿的脸颊。
“唐公子请自重。”柳芸儿因唐慕瀚突如其来的动作而显得有些慌乱,不明白唐慕瀚要做什么,于是她挣扎起来,船身也随着她的动作而微微摇晃起来。
温热的手掌贴着柳芸儿的肌肤,唐慕瀚仍没有放手,只是笑道:“芸儿姑娘最好莫要再乱动,我不会水,若船翻了,我可没办法救你。”
柳芸儿闻言,只得停下了动作。
唐慕瀚并没有进一步的举动,只是轻轻地扭过柳芸儿的脸,让她低下头直视着水面。清澈的湖水中映出两人的倒影,两人好似一对无瑕的璧人。
唐慕瀚缓缓说道:“看看这水中的自己,你还能再说出高兴二字吗?”
柳芸儿凝视着水面,只见水中的自己面色凝重,眉头深锁。
唐慕瀚又继续说道:“在我眼中,芸儿姑娘的花容月貌更胜这满池的花朵。你始终深锁愁眉,我知道,你是因为蝶儿姑娘和如意姑娘的事情,但人已故去,我们现在要做的,就是早日查出凶手。”说完,他放开了手。
心中忽然生出一丝暖意,柳芸儿转头看向唐慕瀚,“你带我出来,就是为了这个?”
唐慕瀚坐正了身子,一双黑眸凝视着柳芸儿,“从我见到你的第一天开始,我就发现,你从没真正地快乐过,所以我大胆地猜测,芸儿姑娘心中所装的事情,应该不止这一件。其实有些事当放下时,就该放下,这样才能让自己过得更加轻松快乐些。”
唐慕瀚竟然有如此敏锐的洞察力,柳芸儿不禁暗自惊讶。放下吗?但有些事,真的无法像说的那样,能够洒脱地放下。柳芸儿垂下了头。
正在这时,船停了下来,外面传来了福伯的声音,“当家的,到了。”
柳芸儿环视了一下四周,只见眼前是一片小岛,她疑惑地看向唐慕瀚,用目光询问着。唐慕瀚笑了笑,向柳芸儿伸出手,“本来答应带你去游京城的,但我突然改变了计划,还请芸儿姑娘不要见怪。”
柳芸儿摇了摇头。虽然她看不透唐慕瀚在想些什么,却知道唐慕瀚不会伤害她。
在唐慕瀚的引领下,他们下了船,而福伯则在船上等候。
展现在柳芸儿眼前的,是一望无际长满茵茵绿草的草原,清风吹过,带来阵阵沁人心脾的青草香。
“喜欢这里吗?”唐慕瀚跟在柳芸儿的身后,问道。
柳芸儿点点头,问道:“这是哪里?”
“我觉得你此刻最需要做的事,不是去街上游逛,而是择个清静之所,远离那些嘈杂和纷扰,让心情放松下来。”唐慕瀚拉着柳芸儿,随意地在草地上坐了下来,“这里距离京城不远,是唐家的私人土地,不会有人来打扰我们。而且唐家有专人会来定期打理,所以这儿的草四季常青,不会枯萎。我从小若有烦恼,便喜欢来这里坐坐,望着这一片触目可及的绿色,心中便能宁静下来。”
看着绿草,柳芸儿仿佛体会到了唐慕瀚当初的心境。暂时忘却心中的烦恼,她捋了捋耳边被风吹乱的发丝,轻声道:“唐公子……”
唐慕瀚以手中的折扇轻覆在柳芸儿的唇上,“你既可唤司空曜为子唯,那么也可直呼我的姓名。”
柳芸儿顿了顿,目光落在唐慕瀚的脸上。良久,她才轻轻地说道:“谢谢你,慕瀚。”
这声音飘散在夹杂着青草气味的空气中,吹散了柳芸儿脸上的乌云,也吹落了柳芸儿满腹的心事。唐慕瀚唇边的笑意,在阳光的映衬下似乎更深了。
当柳芸儿和唐慕瀚回来的时候,唐六已经备好了车,恭敬地等在湖边。见到唐六,唐慕瀚似乎并不意外,只是淡淡地询问道:“事情都办好了?”
唐六垂首回答:“是的,已经向司空大人汇报过了。”
“他怎么说?”
“司空大人说,等您和柳姑娘一回来,就让你们去刑部一趟。”
嘴角含着笑,唐慕瀚却抱怨道:“这个司空大人,自己是铁打的也就算了,难道还要让别人也不眠不休吗?还让不让人活了?”他虽然这样说着,却毫不耽搁地将柳芸儿拉上了马车,随后自己也坐了上去,对唐六命令道,“去刑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