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章插曲 - 1992摇滚与上学live - 相荷明玉 - 都市言情小说 - 30读书

第24章插曲

周一白璀没来上课,这很奇怪。

白璀是傅莲时同桌,出身体面的知识分子家庭,校服每天换,每天熨。严于律己,成绩是班级第一。每天清晨五点多钟,她拿着备用钥匙开门,坐在教室里背书,风雨无阻,就连感冒生病也一定要来上课。

有一件小事可以佐证。廖蹶子喜欢守在教室外面,抓晚到的学生。他不是为同学前途考虑,甚至不是为自己工作表现操心,单纯出于对学生的恨而已,所以抓晚到没有一定的标准。有时比打铃早五分钟,有时十分钟。傅莲时转学至今,为这事儿写了二十多篇检讨,白璀却还从来没写过。

直到下午上班会课,廖蹶子没有现身,白璀却突然出现了。站在教室门口,淡淡说:“廖老师叫大家下楼。”

同学们窸窸窣窣问:“下楼干嘛?”也有人说:“下楼去哪里?”

白璀道:“去操场。”

有些班级管理宽松,班会课无事可说的时候,大家就可以下楼自由活动。这些班级整体成绩都不错。赵圆欢呼一声,并几个爱打球的男生一起,飞奔在最前面。傅莲时直觉廖蹶子没那么好心,故意拖拖拉拉地收拾笔盒,收拾书包,落在最后面。

平时白璀总是带头,今天却也走在后面。傅莲时和她搭话:“你去哪儿了?”

白璀说:“没去哪。”傅莲时说:“一天没见着你了。”白璀低低应了一声。

白璀成绩好,又没架子,喜欢把整整齐齐的作业借给同学抄,在班里很有人缘。傅莲时觉得她话少得奇怪,在楼梯间悄悄瞥了一眼。

今天的白璀轻飘飘的,浑身好像一个白幽灵,除了眼皮红肿、鼻头红肿,别的地方近乎半透明。麻花辫子像旧的毛衣一样,抽了几根线头,显得凌乱。傅莲时吓了一跳,问道:“你怎么了?”

白璀低着头:“没事。”傅莲时无措道:“要不要请假?”

白璀说:“廖老师不会答应的。”脚步加快,走到前面去了,不想交流。

全班到达操场,列队站好。廖蹶子两手抱臂,高高站在舞台上面训话。原来不是让大家自由活动,是他新学到一种清算方式。上一周犯过错的学生,班会课上点名出来跑步。例如迟到跑两圈,不交作业跑一圈,上课说话、提问答不上来,又跑一圈。

廖蹶子规矩严苛,同学们多多少少被罚了跑步。尤其傅莲时这样五毒俱全的学生,总共要跑一十二圈。唯独白璀没被抓到任何把柄,一圈都不用跑,在廖蹶子脚下垂头站着。

野蛮的体罚在别的地区还颇盛行,但在文明的大城市已不提倡。跑了两分钟,冷风灌进肺里,大家叫苦不叠。

操场一圈二百多米,一十二圈是三千米出头,是全班罚得最多的。傅莲时咬牙想,就当为乐队训练了,反正以后也是要跑的。越想还是越生气,恨不能把廖蹶子拽下来揍一顿。

他生就一具练长跑的好身体,修长灵活,柔韧有力,小腿肚子肌肉结实,跑很久也不会慢。发狂一样跑完了,喉咙磨破,满嘴都是血腥味儿,终于没落在最后。

还没喘匀气,廖蹶子使劲拍拍手,将大家全叫过来:“继续开班会了。”

他不用说多的话,白璀便从舞台旁边拾阶走上。廖蹶子清清嗓子,把白璀往前一推,开口道:“上个星期,劳动周,在出去劳动的时候,老师检查了大家的抽屉,发现极其恶劣、极其危险的情况。”

白璀刚才没挨罚,有些同学对她不满,在底下嘀嘀咕咕地说话。然而听见廖蹶子幸灾乐祸的口气,大家心知不妙,都不再作声。

“我们班的班长白璀,作风不正,私下约会男同学,私下早恋,在本子上写情书,被老师找见了!”

白璀霍然抬头。刚才傅莲时还见她眼睛红,现在哭过的痕迹全消退了,脸上毫无血色。

廖蹶子说:“早恋这种流氓行为,应不应该批评?”

大家稀稀拉拉回应:“应该。”廖蹶子又说:“太小声了。”

傅莲时坚决不响,不过他也就是之中一粟,一个人沉默,不能让廖蹶子注意到。廖蹶子拿出一张纸,展开,交到白璀手中。

这是从白璀的笔记本上撕下来的。白璀冷淡地念道:“想得最多的事情……”

“太小声了!”廖蹶子厉声呵斥。

白璀把那张纸举在胸前,大声念:

“想得最多的事情/是做一根树枝/飘在高高的风中想你的梦境/闭上黑的头发黑的眼睛/脱掉蓝的衣服蓝的身影。”

“停一下,”廖蹶子说,“这几句是什么意思?”

“没什么意思。”白璀说。

廖蹶子嘲笑一声:“优秀的同学,将来是要做工程师、科学家、医生、教师的。白璀同学一个都看不上,想做树枝一根。”

白璀不答,廖蹶子追问:“头发怎么闭上,身影怎么脱掉?”白璀还是不答。廖蹶子觉得没劲,让白璀继续念。

“当你走进永远的明天/我要留下热烈的今天/这世上/没有相同的爱/总有相似的青春。”

念完了,台下鸦雀无声。廖蹶子说:“白璀,是你写的吧,老师没有冤枉你?”

白璀只是把那页笔记递回去。廖蹶子问:“你姘头是谁?”

“没有人。”白璀说。

廖蹶子转向全班同学,恢复成抱手臂的样子:“今天早些在办公室,廖老师也问过这个问题。白璀嘴硬不肯说,这种风气是一定要纠正的。”又说:“班长一定要换了,但怎么换以后再说,今天必须查清楚恋爱的事。”

白璀默默跟在廖蹶子身后,走下舞台。廖蹶子说:“老师再问你一遍,你和谁搞男女关系?”

白璀摇摇头,说道:“讲过很多遍了,我没有。”

廖蹶子一振手中的纸片,提高声音:“那么什么叫做‘爱’?”

“我随便写的,”白璀说,“廖老师不信也没办法。我在班上,反正是没有男朋友,老师不要冤枉别人。”

“廖蹶子疯了。”傅莲时压低声音,和边上的赵圆说。赵圆不动声色点点头。

廖蹶子听到一点动静,警告似的咳了一声:“有些人自以为能骗过老师,其实老师什么都清楚。”

不知这句话究竟点的是谁。白璀绷着脸不答,廖蹶子说:“今天大家一起看着,要跑多少圈,白璀同学才愿意交代。”

白璀面色越来越苍白,慢慢地挪到操场边上。廖蹶子喝道:“跑啊!”一直跑了七圈八圈,比班上大多数挨罚的同学跑得多了,廖蹶子还没有叫停的意思。

白璀本不是擅长运动的一类同学,除非上课必要或做操,其余时间绝不会出现在操场上。能够坚持到现在,全凭一口不服气的劲吊着。跑回起点,大家看见她跌跌撞撞,跑都跑不稳了,弯着腰大口大口喘气。几个和白璀关系好的女生求情,说道:“廖老师,白璀身体不好,再跑要出事了。”

廖蹶子道:“恋爱的时候,怎么不知道不好?你们要是可怜她,就应该知道教训。”

指着白璀,他说:“跑快点!”又转回来道:“蓝色衣服,我们校服就是蓝色,因此我可以断定,白璀恋爱的对象就是学校的男生。要是站出来自首,或者揭发检举,今天班会就可以下课。否则什么时候查出来,什么时候再放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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