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章夜间遇袭
招待所规定十点关门,傅莲时不好意思麻烦别人开门,提前借了大门钥匙,带在身上。按说这钥匙也是不允许出借的,是看曲君面子,值班阿姨才借给他。
练到十一点钟,他走回招待所,摸出钥匙开门。后面忽然有人叫他:“傅莲时。”
说话的是个穿卫衣的男人,戴着兜帽,站在黑暗里,身材看着挺精壮。这人面孔长得很眼熟,但傅莲时叫不出名字。
他客气道:“您找我?”
那人朝他笑笑:“你是昆虫的新贝斯手吧,昨天晚上见过。”
傅莲时回想起来,似乎是在关宁家里见过这号人物。他稍微放下戒备,停下开门的手:“我们不叫‘昆虫’了,现在叫‘东风’。”
那人说:“好吧。”又说:“我也是弹……弹贝斯的。”
自己要是态度冷淡,有耍大牌之嫌。傅莲时问道:“您贵姓,哪支乐队的?”
那人含混地嘀咕了一句话,傅莲时说:“明天再聊,今天晚了。”
那男人朝巷尾看了看,转回来,赔笑说:“明天我要走了,现在聊吧。”
傅莲时也朝暗处望去,什么都看不清。
夜深了,气温越来越低,他又饿又困,只想回去睡觉。见他不情愿,那人着恼道:“喂,你不过是进了卫真的乐队,就这么狂了。”
傅莲时不答,那人说:“你弹贝斯,有个手型一直是错的。我好心提醒你,不听算了。”
“哪里错了?”傅莲时终于问。
那人比了个动作,但巷子里光线太差,傅莲时看不清。他只好走下台阶。
招待所远离大路的那一边,几乎无人进出,角落堆了很多闲置花盆,鬼影宛然。地上零零碎碎,散落许多烟头,其中一根还亮着火星。
但面前这人烟味很淡,不是他在这里抽烟。傅莲时心中灵光一闪,突然想起来了。这个人是余波的朋友。
昨天在关宁家,他来晚半小时。那会儿余波已经过关了,傅莲时答不出和弦,正对门口站着,看见他溜进厅里,跟余波打了个招呼。
傅莲时立刻打退堂鼓,说:“我明天问小五,谢谢您提醒。”快步往招待所走。
还没走到台阶,巷尾有人低喝一声:“吴文虎,你愣着干嘛,弄他丫的。”
果然是余波来了!傅莲时早有准备,回身闪开。余波手里银光一晃,钢管敲在地上,不大不小“当”的一声。
趁余波收不住势,傅莲时伸手在他后脑一按。余波脚下一个趔趄,头脸整好撞到地板,鼻血直流。
顾不得擦,余波瓮声瓮气说:“快按着他!”
傅莲时拔腿就跑,但他背着十多斤重的贝斯,跑不太快。吴文虎从后面抢上来,架住傅莲时一条胳膊,把他按倒在地上。
吴文虎力气大得要命,傅莲时挣了几下,始终挣不开。他张口就要叫人,余波赶紧将他嘴巴捂着,威胁道:“你敢叫一声?”
傅莲时下半张脸被挡着,露出一对黑眼睛,冷淡沉静。余波说:“怎么,你不服?”朝吴文虎使个眼色。吴文虎捡起一块儿板砖,劈头盖脸砸了两下。
街头斗殴有一定讲究。像砖头、钢管这样的钝器,打正面不打反面。一来能够震慑对手,模糊视线,二来脸上要害少,顶多打断鼻梁或者打瞎眼睛。要是敲后脑、后脖颈,一时爽快,但若把受害者打死打瘫,自己也得蹲监狱。
傅莲时挨了两下,头破血流,眉宇被鲜血糊住了。余波说:“服不服?”
傅莲时不响。余波说:“不服就继续打。”
打架最忌露怯。不管心里如何想的,至少要摆出不要命的架势。傅莲时咬紧牙关,睁眼盯着吴文虎。
吴文虎果然败下阵来:“余哥,再打出人命了。”
“怕什么,你不敢打,我来打。”余波啧了一声,从上面俯视傅莲时。傅莲时还是不响。过了一阵,大路那边有点窸窸窣窣的响动,余波摆手说:“把他带走。”
他们学黑帮电影做法,把一块破布塞进傅莲时嘴里,推推搡搡,把他拉出巷尾。傅莲时不是完全叫不出声,可他心里知道,余波现在是怕蹲号子,心存忌惮,才不对他下死手。要是喊来证人、追兵,余波狗急跳墙,就不一定留手了。
土腥味,血腥味,汗水咸味,混在一起,味道差。傅莲时头上受伤,晕晕乎乎的,有种公交坐久了的恶心感觉。从巷尾出来,到一条死街。一边是圆明园红墙,一边是大马路,没有居民,前后不见任何路人。傅莲时哼哼几声,余波把破布从他嘴里拿出来,威胁道:“给我老实点。”
傅莲时说:“我没得罪过你吧?”
“没得罪我?”余波嗤笑一声,重复说,“没得罪我。”
傅莲时咽一口唾沫,把土腥味咽进肚里:“你找人写文章,说东风乐队的坏话,我也瞒下来,没告诉卫真哥。”
余波道:“告不告诉他,和我有什么关系。”
傅莲时说:“你现在放我走,我当无事发生。”
余波说:“不可能。”
他油盐不进,傅莲时劝不动他,又说:“今天下午,我是没看见你,不是故意不搭理你的。要是你介意这个,我给你道歉。”
余波说:“不关这事。”傅莲时道:“那关什么事?你要干什么?”
余波把他拽到墙角,拉他手臂。傅莲时不肯伸手,说:“你恨我吧。”
余波不屑道:“我恨你干什么?”傅莲时说:“恨我进了卫真的乐队,恨我快要把《青龙》弹会了。你害怕吧,真可怜。”
“应该害怕的是你。”余波说。吴文虎搭了把手,抓着傅莲时双肩,做出一个押送犯人的姿势。傅莲时冷道:“就算卫真不要我,也不可能选你。”
余波发怒道:“你胡说。”
傅莲时笑道:“你骗别人,说我走后门,托关系,抢你位置。但你自己明白,那天卫真哥说的是,宁可乐队组不成,也不要你这样的庸才。”
“余哥,是这样么?”吴文虎奇道。
余波不肯回答。那天卫真羞辱他,他心里虽然生气,却不敢说给任何人听,甚至不敢在报纸上指责卫真高傲。总感觉只要他在意此事,卫真的嘲笑就成真了。所以他恨傅莲时胜过恨卫真。
他把傅莲时背着的琴包拿下来。傅莲时道:“别动我的贝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