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1章

第141章

见过老王爷的第二天,任烟烟潜出京城，趁着暮色拜访了山中隐居的许飞沉。

谢太傅遇害之后，许飞沉对齐帝模棱两可的态度感到心灰意冷,遂选择辞官隐退，带着家人远居京郊。

在任烟烟看来,许飞沉为人耿介,声势不显，且已被各路人马遗忘,正是最恰切的委托人选。

任烟烟到时，恰值夕阳昏黄的时分。

许飞沉出身寒门，几年仕宦生涯没有攒下多少银钱，平常还要靠教书补贴生计。山野宁静,炊烟飘散，童稚的读书声琅琅悦耳，安宁美好得像是一方世外桃源。

忙里忙外准备晚饭的许夫人的身影不时出现在许家的院子里，任烟烟远远望着，心中满是歉意。

因为她是来打破他们这神仙眷侣一般的日子的。

再晚一些，许飞沉送三四个学生出门,然后阖上了篱笆。

许飞沉揽着夫人的肩膀和夫人一起往屋里走去，许家两个孩子在屋里大笑打闹的声音隐约传到屋外，寒风吹得任烟烟鬓间碎发飞扬，她迟疑一晌，终是快步走到门前，敲响了门扉。

“又忘掉什么东西了？”

许夫人笑着前来开门，以为是哪个丢三落四的学生,打开门，许夫人一愣,待认出来是任烟烟的时候，赶紧便将她拉进了屋子。

“文充，是郡主！”

许夫人低声惊呼，坐在饭桌边的许飞沉注意到门口的动静，举着筷子的手一下悬在半空。许家两个孩子好奇望着刚刚闯入的陌生人，许夫人两步跨回桌前，飞快地将菜夹到孩子们碗里，推着他们往一旁的房间去。

“乖，进去吃，娘一会儿就来陪你们。”

许夫人关上房门，转身面向任烟烟，任烟烟方摘下头上戴的斗笠，向许氏夫妇分别一颔首。

“许夫人，许大人，打扰了。”

本应呆在南漳的任烟烟出现在这里，实在是不可思议。许飞沉蓦地站起身，不知该说什么，也不敢多问什么，便只是十分局促地向任烟烟行了个礼。

“许大人，方便聊一聊吗？”

任烟烟客气地向许飞沉发出邀请，不等许飞沉答应，许夫人便颇有侠气地冲到任烟烟跟前，替自己夫君一口应承下来。

“当然方便！飞沉，你与……她到书斋说话。”许夫人硬生生咽下“郡主”二字，又悲喜交集地看向任烟烟，对她道：“你们慢说，我去给你们沏茶。”

任烟烟自是懂得许夫人的深情厚谊，她感激向许夫人一笑，轻声道：“夫人，不要忙了，我等下就要走的，你去照料孩子便是。”

许夫人分得轻重，任烟烟如此说，她便不再客气。许飞沉带任烟烟进入书房，书房没有点炭火，所以叫人遍体生寒。

“舍下贫寒，招待不周，叫郡主见笑了。”

许飞沉一边抱歉对任烟烟说着，一边手忙脚乱地生火。

任烟烟坐在几前看着许飞沉动作，低声道：“许大人，对不起。”

显然，任烟烟这声“对不起”富含有许多韵味，火盆里的余炭燃起暗红的火光，许飞沉走到任烟烟对面坐下，神情疏朗。

“我知道，不到万不得已，郡主不会来找我。当初东宫事发，景初对我有救命之恩，不管郡主何求，许某定当全力以赴。”

“郡主但说无妨。”

许久之前，任烟烟与许飞沉互闻其名，却不曾见面。

任烟烟和许飞沉之间的信任不是由两人直接构成，而是通过彼此的伴侣连接。

任烟烟因为崔砚池将许飞沉引为知音，因为许飞沉是许夫人的丈夫，所以敢赌许飞沉会帮她这回。

同样，许飞沉因为相信自己的妻子，因为相信自己的至交，也已经做好了为任烟烟赴汤蹈火的准备。

任烟烟解下身后的包袱，将装着先帝遗诏的檀木匣放到许飞沉面前，将一切和盘托出。

“拜托你，十日内将这份诏书送到兖州定远侯府。雪鹞是任家的死士，会帮你打点好一路所有的事情，护你平安到达任家。”

许飞沉官职低微，接触不到皇室秘辛，任烟烟每句话都给许飞沉造成了莫大的震撼。许飞沉屏息望着紧闭着的紫檀木匣，手触碰到匣子，想要打开来看一看，又像唯恐冒犯了什么一样停住了动作。

“这是……先帝的遗诏？”

任烟烟点点头，擡眸望向许飞沉，郑重问道：“许大人愿意跑这一趟吗？”

许飞沉沉吟片刻，谨肃道：“万死不辞。”

饶是并不意外许飞沉这个答案，任烟烟依旧动容不已。

她明白，许飞沉这么做不是为了上官家的江山，而全是为救大齐百姓于水火。

“郡主何时需要在下动身？”

许飞尘下定决心，便不再拖拉，他径直询问出发的日期，任烟烟眸光一闪，沉着答道：“立刻。”

即使心里知道事不宜迟、越快越好，在听到“立刻”二字的时候，许飞沉的心依旧止不住地跳乱了一拍。

许飞沉下意识望了眼许夫人在的方向，任烟烟捕捉到他的不舍，硬着心肠垂下了眼眸。

“雪鹞等在外面，许大人与嫂夫人话别片刻，便可以出发了。”

“好。”

许飞沉声音发涩地答应一声，随即起身出了书房。任烟烟沉默地走到门口，堂厅里饭香未散，余温尚在，但其乐融融地围坐在桌前的人已经一个都不在了。

是她。

是她打碎了这一切，是她颠覆了他们的命运，将他们领向了吉凶未卜的未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