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5章
第55章
吩咐过人去收拾舫斋,任烟烟便同崔砚池一起出了书楼。
崔砚池真如他说的那样一路未曾放手,任烟烟佯作不在意地由他牵着,心里却满是欢喜。
雪势潇潇,下了一夜丝毫不见小,天寒地冻,任烟烟甫从温暖的地方出来,一时间冷得齿间哆嗦,风卷雪扬,她连忙躲向崔砚池身后避风。
任烟烟嫌弃穿多了显得臃肿,冬天一向穿得单薄。出门前她罩了一件鹤氅,但在这雪天仍是不足,崔砚池回过头,看见任烟烟冻得鼻尖发红,肩膀微抖,忙将她揽进自己的白狐氅里。
他无可奈何地数落道:“喊冷的是你,不愿多穿衣裳的是你,只怕到时冻坏了,可怜兮兮撒娇的也是你。”
白狐氅里带着崔砚池的体温,任烟烟骤然一暖,便只是看着崔砚池笑。
黛眉朱唇在无瑕的雪色里格外生动明丽,任烟烟眼波流转,其中尽是得逞天真的笑意。花颜乌发,暖玉生香,难免叫人催生出些难以言说的旖旎念头,崔砚池失神一瞬,不察悄然握紧了搭在任烟烟肩头的手。
舫斋在小池塘旁,任烟烟之前没叫人收拾掉池里的残荷,天气极冷,池面上便结了层薄冰。池面上白雪厚积,枯黄荷叶参差静伫,更衬得天地寂静,万籁无声。
下人提前打点好了舫斋,室内馥郁温暖,任烟烟进道、到屋中脱掉落了雪的鹤氅,小跑到长几旁热气氤氲的熏笼旁,热气氤氲,冻得发拧的五脏六腑舒展开,她舒服得叹了口气。
任烟烟急着取暖,随手便将鹤氅扔在了椅上,崔砚池拿起鹤氅抖掉上面的雪水,阿碧捧着东西推门而入,一脸疑惑地问任烟烟道:“姑娘,你吩咐要的是生面饼吗?”
“是!”
任烟烟早盼着赏雪取乐,她雀跃坐直身体,向阿碧招手,“你把生面饼放下,再拿铁丝蒙来,我要亲自烤饼。”
烤……烤饼?
阿碧一头雾水,但也习惯了任烟烟的心血来潮。她答声是,自去按着任烟烟的吩咐照办,长几洁净,任烟烟摆好茶具,又去给小茶炉燃炭煮水,崔砚池饶有兴味地看着任烟烟忙活,掸干净袖上的雪在她对面坐了下来。
他笑道:“你还真是好兴致。”
任烟烟忙着温盏分茶,不过柳眉一挑:“当然,这可是今年的初雪。”
吊炉上坐着的水咕嘟咕嘟的沸腾,崔砚池赏着窗外扯絮般的落雪,任烟烟笑盈盈地将茶盏地推到他面前。
“去年攒的雪水,今年谷雨采摘的九曲红梅,长兴茶山出的金炭。崔大人,我你说我对你大不大方?”
任烟烟轻快的语气好似献宝,崔砚池拈起茶盏,注意到任烟烟给他的是墨彩白梅盏,而自己用的是矾红白梅盏,不禁望着她的茶盏挑了下眉。
“定窑的金定瓷?”
金定瓷极难烧制,定窑的金定瓷更是名贵非常、供不应求。定窑的金定瓷单用钱可买不到,当初定窑出这一炉金定,任烟烟费了好大劲儿才求到这只茶盏。
崔砚池一眼瞧出矾红白梅盏的底细,任烟烟先是一怔,旋即赞赏笑道:“好眼光呀,崔大人。”
崔砚池低头浅啜茶汤,眸光往摆了一几的茶具玩物一扫,心里渐渐起了打算。
任烟烟瞧见崔砚池若有所思的模样不由好奇。
“你在想什么?”
“升官。”
崔砚池回得轻描淡写,却叫任烟烟大吃一惊。
“崔砚池,这般风雅,这般意趣,你怎在想着些功名俗事?”
任烟烟不解相问,崔砚池从容放下茶盏,轻笑着摇了摇头。
“定窑的金定瓷一两瓷三两金,九曲红梅一两一贯钱,金山炭折半金价。烟烟,我一月俸禄不够和你饮几回茶,可不得想想升官涨俸禄吗?”
一番话,直说得任烟烟哑然。
“合着崔御史是觉得在下用度奢靡,花费无数啊?”
任烟烟装模作样地收过崔砚池的茶盏,娇矜笑道:“我这茶只给意气相投的人喝,崔大人若满心想着仕途上进,那莫怪小女子不敬了。”
崔砚池面前忽空,却是不急也不窘。
“不是说好向我赔罪吗?怎么就要赶人走了?”
他温和笑着,向任烟烟伸出手想讨回茶杯,任烟烟摇摇头,促狭笑着将手中的茶盏拿得更远了些。
“你这人不合我心意,我不想给你赔罪了。”
崔砚池低头一哂,直接起身侵到任烟烟身前。
“那我今日定要喝到你这茶呢?”
他抓住她手腕将她拉到近前,眉眼含笑却略略强硬地问她。两人距离颇近,几乎是呼吸相闻,任烟烟反应不及,便听崔砚池低声笑着对她道:“烟烟,我把崔家在江州的田地产业交给你打理好不好?”
任烟烟怔然,不太明白崔砚池话里的意思。
崔砚池又笑道:“以前我不留意这些,只想着国朝俸禄不薄,我那从七品的俸禄应该够你花销。但看你这考究用度,二十贯用起来其实是捉襟见肘吧?”
大齐厚待士人,每月除开正俸,还有名义繁多的各式赏赐。崔砚池一月俸禄t够平常农户半年之用,按理说就是不精打细算也应是绰绰有余,但任烟烟从小娇养,平素还喜欢买些书画摆设,二十贯的确只是她花销的零头。
任烟烟和京中的贵女夫人比起来不算奢靡,但也绝对谈不上节俭。
“不必。”任烟烟红着脸轻嗽过一声,挺直腰杆拒绝崔砚池道:“我带来的嫁妆比你这辈子的俸禄还要多,我可从没指望过你那点儿俸禄。”
崔砚池自然知道任烟烟不会缺钱用,而他将崔家在江州的产业交给任烟烟打理也是醉翁之意不在酒。
他微微一笑,自顾自道:“江州那边的田地产业我安排好了人打理,每季有人将账目明细送来京城,但这些事情繁杂得很,我精力无多,以后还想劳你帮我处置。”
醉翁之意不在酒,在乎山水之间也。
任烟烟并不愚笨,她听懂崔砚池的弦外之音,狡黠笑着看向了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