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3章
第33章
任烟烟刚说的话直白到毫不遮掩,任烟烟的眼泪在眼角一闪即被抹去，好似刚露出一缕闪光即被藏起的珍珠，崔砚池怔然看着任烟烟落泪,倏忽间竟感到了一阵羞愧。
他无法否认她刚刚说的话，因为他知道他没有多真切地为嘉宁担忧,而只是对她保持着一种毫无用处,置身事外的同情。
不过在任烟烟挑明之前，他一直觉得这样虽有几分虚伪,却也无可厚非。
任烟烟手撑在膝盖上，纤指紧攥着裙子低头不语，崔砚池看到她肩膀在隐忍地颤抖，但看不见她脸上的表情。
盈透的眼泪从任烟烟的下巴尖汇聚坠落,轻忽无声地沁入她的衣裳，午后的阳光被窗棂分隔成十字斜斜射入，光下可见游荡翻飞的细小灰尘，崔砚池有些后悔自己先前的严厉。
“兰阳……”
崔砚池起身在任烟烟面前蹲下，轻轻握住了她冰凉紧绷的手。
“是我不对，我刚才话说重了。”
白日的街道热闹非凡,在这狭小一室之外，满充斥着喧杂。崔砚池的声气低婉，任烟烟听着他并不高昂的话语，只觉周遭安静。
崔砚池的手干燥温热，给人以让人安心抚贴的宽慰t，任烟烟擡眸，委屈看着崔砚池那双清俊好看的眼睛,没有计较他此时的唐突。
“皇上不会拿我怎么样，只要我的叔叔伯伯们还在给他守边疆,只要他还记着当年我外公是怎样保他登上的皇位……”
其实任烟烟很清楚她今天敢在齐帝眼皮子底下耍花招，不是出于觉得自己筹谋得天衣无缝的自信，而是单纯相信无论她捅出怎样的篓子，安平王府和任家都会保她无虞。
至于这样做会消耗几分齐帝对她的喜爱和忍耐，之后会面对外公怎样的责罚，她已经完全顾及补上了。
虽然任烟烟像做错了事儿还理直气壮的小孩子一样为自己分辨，说到后面声音却止不住地发颤。崔砚池轻声一叹，一面握住她因为紧张而变得僵硬曲直的手指，一面擡手抚住了她脸颊。
“好了，你不用怕，不会有事的。”他轻声安慰。
崔砚池掌心的温热让任烟烟觉得依恋，她握住他放在她颊边的手，眼睛红红地看着他，眼神感激而发怯。
“可你刚才说我那些都是小伎俩。”
任烟烟今日或真或假，总归哭了几场。她眼角眉梢有种泪被洗过的剔透，而她没了平日那副不可一世的娇纵神气，风露清愁的模样楚楚动人。
她这一巴掌挨得已经够让人心痛了，万一贺贵妃失手戳到了她眼睛呢？万一争吵时出了什么别的意外呢？
崔砚池再是不忍责备，也无法认同任烟烟这种伤敌一千，自损八百的苦肉计。
“的确只是小伎俩。”他想告诉任烟烟不该这么冲动，不过任烟烟听到他这有点儿冷硬的话，脸上又变成了快哭出来的神情。
显然，这时候不适合与任烟烟讲道理。
“但……算是管用。”崔砚池话锋一转，将想说的话调了个头。
果然，得到肯定，任烟烟的眼泪眼见着回去了。
“那你最后得偿所愿了吗？”
崔砚池明知故问，不动声色地又往任烟烟嘴里塞一颗糖。
“嗯……”
任烟烟重重一点头，神情终于开朗了一些。
“陛下说，既然太皇太后希望嘉宁在身边陪伴，那他便留下嘉宁，不会让她远嫁疏查。”
后宫请安先是妃嫔再是皇嗣，贺贵妃近来找过两回永禾宫宫人的麻烦，嘉宁知道定是贺贵妃听了谣言对她不满，便借口生病向韦皇后免去了晨昏定省，以避开与贺贵妃见面。
昨儿，任烟烟托柳若昭叮嘱嘉宁，要嘉宁今天一定早早到慈明殿请安。今儿，任烟烟掐着最早的点进宫直奔慈明殿，果不其然，在慈明殿碰上了正伺候太皇太后梳洗的嘉宁。
太皇太后今儿见到嘉宁本已开怀，而后又见到多日不曾进宫的任烟烟，自是不肯轻易放她们离开。
太皇太后留下两人伺候早膳，又拉着她们说笑了半天。妃嫔皇子们陆续前来请安，太后太厚体谅她俩亲厚，打发她们回永禾宫说体己话，任烟烟算着时辰告退，从慈明殿出来的时候，便恰好与前来请安的贺贵妃碰上了。
贺贵妃见到嘉宁，傲慢一挑长眉，精神抖擞地迎了上去。
“哟，嘉宁，你病好了？”
贺贵妃满头珠翠，一袭长裙富丽华贵，能见几分年岁痕迹的脸艳丽又凌厉。
贺贵妃来势汹汹，嘉宁怯怯一缩肩膀，随即向贺贵妃恭敬一礼：“劳贵妃娘娘惦念，儿臣给贵妃娘娘请安。”
任烟烟和柳若昭在嘉宁身后，亦是跟着一礼。
贺贵妃不说免礼，却是阴阳怪气地笑道：“你是我大齐的金枝玉叶，我自然十分惦念。”
嘉宁头皮一紧，不敢说话不敢动弹。
“嘉宁。”贺贵妃居高临下地一唤嘉宁，伸出镶着宝石，做工精致的金指套慢慢挑起嘉宁下巴，盯着嘉宁稚气清秀的脸打量了许久。
“这么清清秀秀的一张脸，倒看不出是个会背地里害人的黑心肠。”
贺贵妃低声笑言，呵气如兰，眼神早从傲慢轻蔑变为了狠厉恼恨。嘉宁脸上血色瞬间褪了个一干二净，却仍是不敢分辩。
“到底是承了奴才的血，骨子天生下贱！”
嘉宁越是隐忍不语，贺贵妃越烦她那小心退让、做小伏地的作态。贺贵妃嫌厌一斥，指尖用力把嘉宁下巴往旁边一甩，干脆撕下了伪装。
“贵妃娘娘！请您慎言！”
贺贵妃欺人太甚，柳若昭忍不住出声为嘉宁维护，贺贵妃偏头看向柳若昭，不过向她玩味一笑，便不客气地直接骂道：“柳若昭，你又是个什么东西？你几斤几两，敢对本宫指手画脚？！”
柳若昭身为公主伴读，虽然比平常女官受尊敬，但怎么也不可能和贵妃争高下。
柳若昭无以言对，只能硬忍下了这番羞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