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别永远
“若太子殿下日后有需,我北晷国定当助一臂之力!”
在迎来北晷使者的那一刻,天希记起了三年前北晷皇帝曾许下的诺言。只是当年通知北晷皇帝仪昌王有图谋的人并不是他派去的,所以他是否对北晷皇帝有恩这一点,天希心里万分清楚。对于北晷皇帝的这句话,他当年并没放在心上。
但如果在这个急需用兵的时候,北晷国能保证不乘机侵犯天崇,那么天希就能毫无后顾之忧地调用驻守北疆的北军。对叛军之战,情势将会发生极大的变化!
然而天希起初并没有接受北晷国“好意”的打算,所谓无功不受禄,在这任何示好都有可能是陷阱的时刻,他不得不思虑周全。不能确定当年报信之人是谁,也就不能确定这一次北晷国的“好意”是否为真心。
然而出乎意料的是,使者认出了当年前去北晷报信的人,这才最终让天希下定了决心。
伍成来,这个赋予天希第二次生命的人,他几乎对他倾注了所有的爱。天希信任他,正如天景洌到死前一刻都认为他不会背叛自己一样,天希也用自己的信任回报了他给予的关爱。所以天希终于明白,为什么去北晷报信的人会自称是太子殿下派去的,为什么这个人要让北晷皇帝承他天希的情……只是这个人的所作所为,已经远远超出了一个臣子的职责范围。
北晷皇帝为了让天希放下戒心,使其能放心抽调北军,竟然将自己的军队撤到了远离两国边界的北晷国腹地,并昭告天下,三年内绝不与天崇国为敌。如此诚意,自然让天希想不接受都难,况且此刻他正急需用兵!
北军驻军十五万,天希抽调了其中的十万交给天漓统率。作为平延王的儿子,天漓很早就开始在北军中摸爬滚打,彼时平延王还没有被赐死,还担任着北军统帅之职。所以,从小接触这支军队的天漓,绝对是最合适的帅位人选!
如此之后,天崇朝廷方面派出的援军加上各城守军,人数上已不再处于明显弱势,甚至完全超过了唐淅亦的西军数量。但一场战争的胜负与否,要依靠的因素很多且错综复杂,天时地利人和,缺一不可。
对于正在西北攻城略地势如破竹的唐淅亦来说,他是万万没想到天希会调用北军,以至于最终他的三十万西军失去了压倒性的人数优势,速战速决的策略显然已经行不通。而且对他来说更为糟糕的是,他不像天希那样拥有充裕的国库,他的粮草辎重到某个阶段也许会断了补给,但他又不能掠夺百姓的财物,否则战争还没开始他就输了。以至于最后,他不得不求助于西珈国。
至此,战争进入了拉锯阶段,唐淅亦没法轻易攻下城池,天漓也无法逼退城外叛军。两军对垒,谁坚持得更久,谁就是最后的赢家。
这些日子,天希忙得席不暇暖,玉飞胧也没好好睡过一觉。她心疼天希,可是自己又帮不上什么忙,在朝政、御敌方面,她简直是一个白痴,只能在一旁茶饭不思干着急。
好不容易,先皇的殡葬事宜处理妥当,两地叛乱局面逐渐控制下来,天希也终于可以腾出手来处理其它事情,憔悴的玉飞胧却受到了更大的打击。
本想着等天希忙完这一阵,就求他准许她回玉府去见见她爹娘,她已经整整有一年没见过玉家人了!她能听到他们的消息,却一直没能见上一面。好想他们,除了想念,还是想念。
这一年,她尝遍了一辈子的心酸和痛苦,她不知道自己是如何撑过来的,可是她毕竟坚强地活到了今天,因为心中永存信念,她有一个温暖的家,永远等着她回去。
偷偷打量着餐桌对面的天希,玉飞胧冷不住心中咯噔,他消瘦了好多,形容憔悴,好多好多的事身不由己,他的眉头紧紧皱着,许久都不见松开。是什么时候开始,他脸上的飞扬神采渐渐消失不见了?他已不再是一个大男孩,而是成熟了,稳重了,更像一个真正的男子汉。可是她清楚地知道,这样的成长蜕变,是战胜了撕心裂肺的疼痛才挺过来的。
“干嘛这样看着我?”在玉飞胧面前,天希总是不习惯用“朕”自称。
玉飞胧连忙低下头扒饭:“我想……”
“想回玉府?”
玉飞胧拼命点头,她心里的想法,他一直都懂。
“这段时间一直很忙,所以没顾得上你的事。对不起,我应该早点安排的。”
“你答应了?”玉飞胧激动得一下子从座位上跳起来。
天希含笑:“我能拒绝吗?”
“不能!”
“你看,在这里你比我大,我除了屈辱地答应,还能怎样?”天希恢复了一点点诙谐神气。
玉飞胧白了他一眼,表示不屑。
过了一会儿,天希正色道:“需要派人跟你一起去吗?”
“……逐日吧。”玉飞胧咬了咬唇,怕他担心她一去不返,只好勉强带个知根知底点的跟班了。
“也好。有他在,我也放心。”天希放心的,是她的安危。
“我吃饱了!”玉飞胧以迅雷不及掩耳之速扒完了碗中的饭,默默盯了天希半晌,终于鼓起勇气,弱弱地道,“我可不可以……现在就回去?”
天希愣了三秒钟,才反应过来她为什么突然吃饭这么快,不禁又好气又好笑:“你这也不用急于一时吧?”
“怎么不急?能不急吗?你试试看不急?”玉飞胧急了,他不会反悔吧?
“哎……好吧。”天希无奈地点点头,“快去快回,我等你回来。”
那一天,玉飞胧飞快地去了,却没有飞快地回来。
当她怀着无比雀跃的心情走向魂牵梦萦的玉府时,她以为迎接她的是欣喜的泪水是激动的呼唤是许久不见后最深刻的思念喷涌,却怎么也想不到,她会经历一生中最残忍的一幕。
“三小姐!是三小姐回来了!”玉府的门卫还是那几个,一见了玉飞胧,激动得魂都飞了。
玉飞胧对着他们笑了笑,提着裙摆欢天喜地地向府里奔去,差一点就撞上了闻讯而来的管家玉禄。
“哎哟喂,老奴这一把老骨头哦,三小姐,一年未见,还是这般横冲直撞……”管家的眼中含着欣喜和宠溺。
玉飞胧急忙扶住他,连声道歉:“对不起啊禄伯,我是太兴奋了,所以那个才一时忘形……您没事吧?对了,爹娘在吗?”
“老奴没事,侯爷陪夫人上街了,大抵不出一个时辰就回来了。三小姐是进正厅等着,还是先去玲珑轩?玲珑轩里的一众布置摆设,侯爷吩咐了不准人动,还是三小姐在时的模样。”
“哪也不去,我就在这里等着,离大门近。禄伯,您先忙您的去吧……”
一个时辰说长不长,可对于一个思念父母成疾的女儿来说,这一个时辰却如一个世纪般绵长。等待的心砰砰直跳,怎么都无法平静下来,可是胸口又隐隐泛出一种近乡情怯的滋味,不知道她的爹娘见了她,会是怎样的表情怎样的态度,尤其是她爹,自从知道她不是他的亲生女儿之后,她能明显地感受到他对她冷淡了许多,从前所有的疼爱仿佛一夕之间都收了回去。在她被皇帝接进宫前的那段时间,玉侯爷甚少来探过她,就算来了也说不了几句话。
一颗心七上八下,正当她十分坐立不安之时,门卫来报说侯爷和夫人回来了。
玉飞胧什么也未及想,连忙奔了过去,然而还没跑到大门,她的脚步便骤然停了下来,瞪大了眼睛伫立在原地,眼里写满的是不可置信。
眼前的玉侯爷眼神坚毅亦然,可是他的嘴角却流着血,锦袍被利器刺破了数道口子,袖口和衣摆鲜血尽染,他的脚步深重不一,显然是受了很重的伤。而他怀中抱着的第五夜咏,情况看上去似乎更糟,只见她面色青黑,气息如若游丝一般。
“胧儿……”倒是玉侯爷先开了口。她能回来玉府在他意料之内,可是让她看到这副情景却是意料之外了。
他怀中的第五夜咏听到了这一声“胧儿”,挣扎着转过头去找寻女儿的身影,可玉侯爷却再也支撑不住,一个脚步无力,便“咚”的一声跪倒在地。
“侯爷!”
“爹地!”玉飞胧大惊失色,飞奔过去想要扶住他们,可是手还来不及伸出,她就被玉侯爷一把推开了。
“爹地……”玉飞胧双手撑地倒在了一边,只觉得心好像被一拳打碎,她不敢置信,她的爹地刚刚毫不留情地推开了她!眼泪倏然而下,指尖抓着坚硬的石板,像是要深深嵌进去。一年了,她的爹地竟越发讨厌她了,连近身看一看他们的伤势,他都嫌恶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