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3章
皇后娘娘身边的首席女官自缢在房中,自然在锦荣殿掀起了巨大风波,一众宫人惊吓不已,都说锦荣殿闹鬼!加上正值皇后娘娘小产不久,故事又更添几分色彩。
秋蝉匆匆来回禀皇后时,杜芷书只是短暂的呆愣,而后面色平静,并没有想象中的讶异和悲伤。
“太医和仵作都来看过了,说,说紫瑶姐姐是自尽。”秋蝉颤颤着声音,迷惑不解说道:“可好好的,紫瑶姐姐为何要自尽?”
杜芷书揉了揉泛疼的太阳穴,交代着:“吩咐李公公,将紫瑶...好生葬了,再多准备些银钱送去宫外给紫瑶的家人。”
秋蝉点头,等了半天,娘娘却没有其他吩咐,也是好奇,紫瑶是娘娘这半年最倚重的宫人,如今平白没了,娘娘的反应却太过平淡。
“对了,外头可有什么闲言碎语?”半晌,杜芷书又是问道。
“倒是有些太监宫女没见识的,私下说,说殿里闹鬼,说...说是小皇子回来了,娘娘怀胎一直是紫瑶姐姐在跟前伺候,小皇子...小皇子许是喜欢了紫瑶姐姐,便...把她带走了......否则,好好的,紫瑶姐怎么就突然想不开......”
虽说着旁人没见识,可看秋蝉瑟瑟发抖的模样,怕是也将信将疑的。
“呵,皇儿只带走紫瑶去伺候怎么够,这段时候,与皇儿最亲近的,该是本宫这个母后!”而后喃喃自语:“是为娘没有护好你,皇儿来将为娘也带走吧......”
杜芷书轻轻浅浅说着,却是引得秋蝉大惊,呼道:“娘娘!”
“行了,你交代下去,到了夜里大家都别出屋子了,太吵闹,会打搅皇儿和本宫说话。”
愈发说得没边儿,秋蝉只觉着身后寒凉,愈发有些胆颤,站在着屋子里,都觉得好像有孩子的阴魂似的......
秋蝉退出去后,杜芷书才是依靠着斜躺着,满脸的疲惫,回想入宫这半年,直到今天,她才终于做了一回明白人,曾还自诩聪明,却原来一直叫别人看着笑话!李昭仪几次三番有意无意地把淑妃的死往陛下身上引,而陛下明知她有误会,也不过多解释,无非两个原因,要么是陛下在护着他要护的人,他自己,或是张太后;要么,就是陛下在护着她……
若凶手不是陛下,不是张太后,她愈想,愈觉得离真相靠近,可太近了,却又愈发不敢想!纷繁的思绪拉扯着她,昨夜,她扔的那一下木鱼,便是宣泄出她胸口挤压许久的烦闷,也终究是让紫瑶心虚了......
其实所有的一切,她昨夜还不笃定,然而今日紫瑶的死,却是帮她佐证了所有谜团,她一直不敢相信,却终是不得不相信,害死二姐的,竟是她最亲近的家人!那些一直用谎言哄骗着她、让她深信不疑的家人!
紫瑶跟了二姐十二年,二姐待她极好,相处多年的感情却不是一朝一夕扯断的,她该是怀着怎样的心情对二姐下手?或者,她已经忐忑太久,昨夜自己那一个小小举动,便轻易将她推入无尽深渊,受着自己的良心煎熬,所以,她连隐瞒或是辩解的勇气都没有,而先选择了死亡!无言地告知了杜芷书一切答案。
突地忆起紫瑶曾说过她是杜家买下的丫头,自然效忠杜家,当时的她只傻傻的以为效忠杜家便是效忠她与二姐,却原来......
杜芷书闭上眼,一个人靠坐在床榻上,眼前浮现着她们三姐妹小时候围坐在母亲膝前学着刺绣,逢年过节围着喜欢的布料争抢,来年春天,再被母亲牵引着在大门口迎接战胜归家的父亲……一家人曾经和和乐乐,从什么时候起,开始有了变化?有的人成了棋子,有的人变为弃子,再不是父、女、姐、妹……二姐从棋子到废子不过三年光景,而她,又能支撑多久,如今孩子没了,荣宠失了,眨眼,父亲是不是也要舍弃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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因着皇后的吩咐,连着两日,一到入夜,宫人们便都回到自己的屋子,不敢出门,却也总隐隐约约能听见女人和孩子的哭声,更是吓得窝在棉被里抱成团。
紫瑶的死,对于锦荣殿来说算是一件令人费解且唏嘘不已的事情,加上夜里闹鬼,整个殿里所有宫人被折腾得无精打采,而相较外头的年味儿,锦荣殿里可谓阴气沉沉。
历年的除夕夜,大梁后宫都很是热闹,只除了先帝驾崩那年。而时隔三年,大梁宫的新年又陷入一片清冷,小年夜皇后滑胎,接着一连三个宫妃被罚,张太后一病不起,宫里谁人也不敢再大肆喜庆地庆新年了。
不过即便再冷清,总还是要贴红挂喜的,秋蝉老家山西,小时候学得一手剪纸的本领,预先见好了一堆窗花,碰上这个档口,又不知该不该拿出来,犹豫再三,还是交代了宫人将窗花贴起,自己则去了杜芷书寝殿。
杜芷书一个人抱着阿九站立在窗前,由于不能吹风,窗户是紧闭的,杜芷书却仍旧盯着出神,也不知在看什么。只是短短几天,皇后整个人瘦了一大圈,一人一狐这么站着,竟有点话本子里狐仙的味道。
秋蝉缓步走近,刻意将语调变得轻松喜庆,道:“新年该有喜气象,窗花抵坏运,守岁迎好运,奴婢自作主张,将这些窗花贴到了殿里各处。”
杜芷书看了眼秋蝉手中的窗花,裁剪得很是漂亮,小时候她也跟着嬷嬷学过,虽只能剪几个简单样式,却还被赞过心灵手巧。
“以后这殿里,少不得由你做主,这窗花挺好看的,贴着也喜气。”杜芷书笑笑,笑容里却又几分凄婉。
论排位,先是紫瑶橙香,再是她和冬绫,可惜,橙香被陛下杖毙,紫瑶姐姐又自缢,她们二人都是杜家陪嫁的丫头,和娘娘自然比她们亲近,如今一个两个的离去,娘娘虽没说什么,但愈发有些精神不济。
“奴婢自当尽心伺候娘娘,不敢有半点差错。”
看着突然跪地的秋蝉,杜芷书也知这丫头有些怕她了,紫瑶的死,旁人或许真当做鬼神之说,但秋蝉那夜也在佛堂,怕是看见了紫瑶额头的伤,只是她不敢在外头议论罢了,但心里,难免有些恐惧。
“行了,起来吧,今年也只有你陪着本宫守岁了。”说完,怀中的小家伙不安分地挪了挪身子,惹得杜芷书浅浅笑开,对着阿九道:“差些忘了,还有你这小东西陪着本宫。”
屋里烧着火盆,茶几上温着热茶,这是杜芷书过得最凄冷的一个除夕夜。以前在家中,有父亲母亲,有两位姐姐,还有好些姨娘们,总有数不尽的热闹,之后府里人渐渐少了,最后二姐也出嫁,只剩下她和父亲,而现在,只有她一个人了。
“陛下今夜在哪里守岁?”杜芷书将白狐搂在怀中,问着。
“往年陛下都是陪着两宫太后守岁,但今年陛下哪儿都没去,只一个人留在宣政殿。”秋蝉如实回答着,突地想起什么,又道:“陛下今天让人去了趟清芷阁,搬出了许多东西,好像要送出宫去,也不知这大过年的在折腾些什么。”
杜芷书手一抖,他是真的就此不再理会她,想要抹去关于她的一切么?
“陛下今夜一个人在宣政殿么,可还有旁人?”
“听说只留了何公公在御前伺候。”
听罢,杜芷书站起身,吩咐着:“叫厨房准备一壶酒,外加几个下酒小菜。”
“啊?”秋蝉先是一愣,而后反应过来皇后娘娘的意思,顿时咧嘴笑开,猛地点头,应了一句,而后赶紧往屋外跑去。娘娘与陛下冷战,倒是让她们一众奴才着急,如今难得娘娘开窍,也知讨陛下欢心了!
夜愈深,秋蝉才走没多久,外头突然一阵声响,砰、砰、砰,声音至半空中传来,愈来愈清晰,窗缝透进一丝丝光亮,有些晃眼。杜芷书好奇走近床前,推开窗,却是看见漫天烟火!先帝在世时,也曾有一年除夕夜放过烟火,而她运气极好,才入宫半年,却又幸看见了两回!
烟火光亮照映天际,与天上星辰融为一体,星星点点,虽是昙花一现,却是绚丽多彩。杜芷书仰着头,看得出神,突地一瞬,杜芷书才反应过来,这时候哪里来的烟火?!烟火极其珍贵,本就不是寻常人能得到的,之前生辰那一回还能说是某宫的娘娘贪玩,然而最近宫里一连发生了许多事情,再大的胆子,也不敢在这个时候忤逆圣意燃放烟火!
是陛下!是陛下!杜芷书眼眶微红,终归,他心中还是有她,这一局,她虽然几回落错了子,却并不是输得彻底!杜芷书转身往门边走去,想看看秋蝉的酒菜准备好了没有,然而借着天边烟火的微光,却看着门外一闪而过的身影。
杜芷书一愣,而后利索地用力拧了阿九的耳朵,阿九一个窜跳出杜芷书怀抱,往着门缝口钻了出去。接着她毫不犹豫脱了鞋袜,弄散了几缕发丝,赤着脚如鬼魅般跟着跑出去。
“阿九,阿九!”杜芷书推开房门,在院中转了一圈,喊着:“阿九出来,别躲!”
小狐狸却不知窜到了哪儿,院子里没有半点动响,杜芷书喊了半晌,而后站定在原地,喃喃自语:“你可是看见皇儿了?我的皇儿呢?皇儿!阿九,你也跟着皇儿和紫瑶一起离开了?为何却不肯带着本宫!”
终是蹲下身,一个人抱着膝,失神落魄地呓语:“连你也离开本宫,你们都走了,走了……就留下本宫一个人在这里做什么呢,或许,下一个走的,该是本宫……”
好一会儿,缓缓的脚步声靠近,杜芷书低着头,却也能看见黑色的长靴和深蓝色的衣角,听见一声无奈叹息,她泪眼朦胧抬起头,正好对着背手而立,一脸凝重的重光帝。
“这么冷的天,你赤着脚出来做什么!”话音刚刚,杜芷书只觉一个天旋地转,还来不及反应,整个人已经被重光帝打横抱起,径直往屋里走去。
关上门,寒意瞬间挡在了外头,重光帝将杜芷书抱至床上,用棉被裹着她单薄的身子,一双白嫩的赤足却是被他捂在了手心。
许是感觉到脚掌太过寒凉,重光帝凑上去,将一双白足放进自己的肩颈窝捂着,暖意霎时蔓延双脚,杜芷书却觉着不好意思,下意识缩了缩脚,却被重光帝扯住,动弹不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