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4.不死之人
从墙外调查回来的人们的脸上带着死灰一样的色彩――那是一种经历过常人无法想象的惨状，被迫接受现实的绝望却又无法宣泄与他人，强撑坚强外壳的扭曲姿态。艾维尔走在最前头，面容肃穆，眉目间带有苍凉的冷色。
自从上年开始，跟在艾维尔身后的罗亚尔班从四人变为两人。在罗亚尔班之后跟随着的是多次在墙外调查之中活下来的老兵，他们的眉目神情与艾维尔并没有多少不同，只是在神色之间带上的是近似于待死的绝望。
即使在今年依旧活着，但是他们却觉得自由不再像是以往那样可以追求似的东西。
――就连罗亚尔班，代表最强战力的队伍，都已经死剩下了两个人，那么还有什么希望去争取这个世界上的广阔天地，更妄论打破墙壁了。
在艾伯利与奥格纳死去的时候，人们也仅仅是感到了悲痛，说心情达到了绝望却还不够。然而当柯萨，甚至是调查兵团最有代表性的人物罗亚尔死去之后，所有人心底里深埋着的对巨人的恐惧像是春天疯长的野草一样漫漫滋长。
在夹道之上窃窃私语的人民看着像是丧家犬一样回来的调查兵团，脸上不自觉地带上了一丝丝不屑。相比起出城时的状况，现在寥落的调查兵团说是丧家犬一点都不为过。
站在两边之间目送着调查兵团的人民十分拥挤，但是事实上这样的人口量也仅仅是占了整个住宅区的一丁点部分――大多数的人对于调查兵团并不抱有期望，即使在当初信誓旦旦的三年计划被泄露了出来也一样，大部分人都是漠视着。
进入调查兵团的年纪都在十二岁，那是一个充满着梦想的年纪。许许多多热血的少年在进入训练兵团之后发誓要将巨人消灭，驱逐巨人的梦想却在看见每年不同的生离死别后渐渐消失殆尽。
能够坚持选择进入调查兵团的人，都是意志坚定对于自由的渴望一点都不输于他人的人。能够在这么多次墙外活动活下来的人，都是经历过地狱的洗练脱颖而出的优秀人才。
然而他们却被这一条接着一条的悲剧打击到了最低处。
即使是普通的小孩子看见现在垂头丧气的士兵们，都一定能够准确地指出他们的表情以及内心状况。
――调查兵团的士气至此跌到了最低点。
――
所有人在回到兵舍之前先跟着艾维尔来到了训练广场处。
疲惫的士兵们站在烈阳之下，站以笔挺的军姿，每个人的脸上带着麻木的丧气。
艾维尔自然了解这群人需要尽早休息，他也只是宣布了两件事：一是对伊莱亚斯擅自违抗死去的罗亚尔兵长的命令的惩戒大会，二是新兵长的推荐。
散会了之后，利威尔并没有回去兵舍里面。一路上，罗亚尔的残肢断臂被他用一块干净的布巾包在一块，片刻没有离身。
经过了一天的时间，被布巾包裹着的手脚已经冰冷僵硬起来。原本摸上去软绵绵一点弹性的肌肤，都变得像硬铁一样。
利威尔记得在不知道什么时候，罗亚尔跟他假设过死后的事。
罗亚尔：“我要是死了的话，你就帮我立个碑在罗亚尔班的兵舍后方的小山那里吧。”
利威尔：“你很想死？我帮你？”
然后接下来都是神展开来的荤段子。当初不甚在意的回忆，现在都变成了极其宝贵的东西。那是世界上唯一还能让他存活的东西啊。
利威尔抱紧布袋，绕过了兵舍直达后山。他想，要是让期待着罗亚尔回去的小伊布看见这样的场面的话估计会哭到晕厥吧。
他恍惚地走到了后山，拨开了杂草丛生的小道，露出了两块孤零零的木碑。
木碑周围一圈的地方都是光秃秃的泥土，在那周遭一定范围里的地方都没有杂草，显然在平常被人打理得很好。
罗亚尔每天都会抽出时间来探望他们两人，就算再忙丢掉了工作都会过来看他。利威尔也问过他这样难道不辛苦吗？罗亚尔也只是怀念似的摸着木碑半晌没有说话。
罗亚尔：“要是连作为他们多年同伴的我都不来探望他们，他们未免太可怜了。”那时，他微微扬着头，从枝叶缝隙之中洒下来的光斑打在他的脸上，温暖柔和，“……他们没有伴侣，父母又早亡，若是连我都忘记他们的话，他们也就真的死了。”
利威尔轻柔地将包裹放到了地面上，与奥格纳艾伯利打了声招呼，便蹲在俩人的木碑边开始挖掘起坑洞。挖掘的坑洞不需要太深，只要刚刚好容纳进包裹的深度就好了。
他将包裹小心地放到了坑洞里面，仔细地检查了边边角角没有敞开的地方后就开始慢慢地将土回填。
填土被挖掘快得多，但是利威尔想要慢慢地认真地做填土这件工作。在将土往回填的时候，他有种内心里总有一处像是不甘心似的东西随着回填也被掩埋的感觉。
利威尔嗤笑一声，然后伸出手拍了拍掩埋好的土堆，说道：“我到时候再给你补一个木碑吧。”说完话之后，对着那静止的土堆，喉咙里胀涩得很，想要说许多话却怎么也说不出口。
“利威尔哥哥，罗亚尔哥哥呢？”小伊布抱着一块裁好成矩形的木块走了过来，声音之中带着满满的希冀与天真，“伊莱姐姐叫我拿着这东西来这里找你，说找到你就可以看见罗亚尔哥哥。利威尔哥哥，罗亚尔哥哥呢？”
利威尔接过小伊布手上的木块，将它插到了刚才堆好的土堆上，从腿侧拿出匕首，在木块上几下子就刻出了几个字。
“利威尔哥哥，罗亚尔哥哥呢？”
“罗亚尔在这里。”利威尔侧身让了让，露出了身后插上了简易木碑的坟墓。
――
小伊布看着那个简易的坟墓，愣了愣，突然大声哭了起来。
他冲上前去揪着利威尔来打，由于哭得太过于凶狠，他说话的声音都是抽抽搭搭的，“你、你骗我！罗亚尔哥、哥哥那么厉害，怎么可能――”
利威尔将小伊布的拳头全部承受了下来，小伊布还小打人的力气不大，但是他似乎从小伊布打他的拳头之中，清晰地感觉到了小伊布的悲伤。
伊布，他很喜欢罗亚尔吧。奇异的，利威尔感觉到了丝丝轻松，一点都没有因为伊布打他而感到生气的意味。
在还活着的墙内的人之中，起码还有人与我一起记着罗亚尔。
利威尔蹲下身，一手揽过伊布，他犹豫着要不要用他被泥土弄脏的手去抚摸伊布的头发的时候，小伊布就踉跄着扑进了利威尔的怀抱，抱过木板的双手紧紧抱住利威尔的脖子，将头深深地埋在了利威尔的肩膀上，依旧哭得十分厉害。
利威尔僵硬了身子，在小伊布断断续续的话语之中慢慢放松了下来。
“罗、罗亚尔哥哥说过的，他、他说过他不会死的……”
“他那么厉、厉害，杀了那么多巨人，怎、怎么可能会出事……”
“罗、罗亚尔哥哥还说过要给伊、伊布攒钱找媳妇的……”
利威尔最终决定伸手去安抚一下伊布，他伸出那只脏了的手蹭了蹭同样有些脏的斗篷，然后将手搭到了伊布的脑袋上，慢慢地揉了揉。
伊布的头发发质很好，十分柔软。罗亚尔最喜欢的，除了亲伊布软软的脸颊就是蹭他的头发，利威尔知道这件事还挺久的，但是也还是第一次清楚体会到罗亚尔喜欢的原因。
利威尔微微合上眼睛，轻轻地揉着小伊布的头，总觉得心情稍稍的缓和了起来。
罗亚尔一定是在每一次心情不舒畅的时候才这样的吧，他那么喜欢小孩子的原因大概也是这个吧。小孩子天真无邪的模样一定给予了他面对艰苦的未来的力量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