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2.有关墙壁

人是时间的尺度。每一个人的寿命都在五十到七十的区间里徘徊着，在属于他们的活着的时间之中，他们可以创造无数辉煌奇迹，也可以过的平庸且碌碌无为。

然而这些或靡丽或俗气的外衣在他们死后通通都被褪去，人类到了最后所能带走的仅是属于他们自己的时间。

那么巨人呢？

以日光为原动力的巨人似乎不会有时间这一个说法――单单以他们受伤之后那近乎逆天的自愈能力就可以断定得出。

――你是巨人。

在那天看见了操控巨人的人类从巨人的尸骸中抽身出来后，老者那轻描淡写的话语之中透露的便是这么个意思。

罗亚尔消化这个消息用了不短的时间。当初看见那只凶手巨人时无法抑制的愤怒就像是被扑灭的火堆一样火焰滋啦啦地都被浇灭了。

巨人就意味着与时间做抗争的资本，意味着仅仅依靠阳光便能够生存，意味着在巨人形态时你将拥有无穷无尽的生命。假设你不愿意接受以人类的姿态老去，那么就只能怀抱漫长的寂寞。

时间与天地共存。时间不灭，那么身为巨人就可以永生不死，满怀的理想与志向也就与不死等同。

――可是我不是巨人啊。

罗亚尔双手紧紧攒着自己的头发，大口大口地呼吸着。虽然内心说着绝对不相信这种荒诞的事情，但是却不由自主地怀疑。

为什么被巨人撕裂的我能够活下来？为什么我能够安然地待在墙外？

只要这么粗浅地想一想，罗亚尔就觉得整个人都被束缚了一般。

――我不是巨人！

――

在等待宣判的日子里，罗亚尔没有出过房门。

村子里的人似乎也知道他会这么做似的，每日三餐都会定时地放在门口。来送饭的人不是村长的女儿，而是一个长得瘦瘦小小、头发卷卷的带点褐金的小孩子。

小孩子每次放完饭之后都会一边敲门一边用软糯的声音来喊罗亚尔出来拿饭。

罗亚尔本来是不想去拿的，但是却还是败在了小孩子的声音之下――那个小孩誓有不叫到罗亚尔开门就不走的气势。也不知道是哪个滚犊子神通广大得到了罗亚尔喜欢小孩子到了不可自拔的地步的情报，不然罗亚尔也不会去乖乖拿饭。

在等到罗亚尔开门之后，小孩就会将饭迅速放在地上转身就跑。

罗亚尔每次都看到那个小孩跑到远处趴在墙边偷偷看他的模样，也搞不懂为什么小孩为什么见他就像见鬼一样溜得飞快。

“罗亚尔哥哥，吃饭了！出来！”

小孩子一到点数总会准时地叫嚷，然后跑开。

罗亚尔几乎习惯了，但是今天一开门的时候小孩并没有走。他双手紧紧握着拳头，晶亮的眼睛里面投射出罗亚尔低头惊讶的模样。

小孩鼓着脸瞪着眼睛不说话，就是整个人缩着肩膀仰头吃力地瞪着他。

罗亚尔犹豫了一会儿，最终抵不过心软，伸出手将小孩抱了起来，让他坐到自己的臂弯里，柔声问他：“今天怎么不走了？”

熊孩子被罗亚尔抱起来后不适地挣了挣身子，听到了罗亚尔的问话后，他一抿嘴，张开爪子直接往罗亚尔脸上挠去。

罗亚尔：“……”

――

那个小孩子没有走的原因其实很简单，村长召唤他明天去找他一趟。

罗亚尔对此倒是松了一口气，在这里每日每夜都过得十分压抑，不仅仅是被自己思考所得出来的结论所折磨还有在安置自己的房子周遭时不时感觉到的探视的目光，像是绷着根弦似的过活，他受不了像是囚犯一样过着被监视一样的生活。

对于接下来所要发生的事，罗亚尔内心其实已经预演过一遍。

假设得知了巨人的秘密之后自己还不愿意加入他们的大本营，那么最坏的可能将是死亡。在预想到这个结果的时候，罗亚尔的心情其实有一点点的复杂――轻松、不舍以及懊恨交织在一起，难分难舍。

罗亚尔微微垂下眼眸，正襟危坐。在不经意间，他用余光悄悄扫过那个直视着前方眼珠浑浊的老者。老者拄着古朴的乌木手杖，身板挺得笔直。

“孩子，我记得你内心之中有许多疑问。”老者污浊的眼珠稍稍往罗亚尔移去，他的身子缓缓地侧了侧，“在这之前能否先听一听我的话？”

罗亚尔稍稍点了点头。

老者慢慢阖上了眼睛，薄薄的眼皮上布满了老人特有的斑点，“你知道巨人在什么时候出现吗？”他缓慢地诉说着，声音之中带着悠远绵长的味道。

“七四三年。”罗亚尔立刻回答了出来，身为调查兵团的一员，七四三年永远是一个特别的年份――那是人类踏入了名为屈辱的年代。

“那么，你知道人类免于被巨人捕食的原因吗？”

“王都建立了三堵墙壁作为人类的保障。从此人类便龟缩在了墙壁之中，每日每夜过着家畜一样的生活。”罗亚尔抿了抿嘴，平静地说出事实，而后他不耐烦地往前倾了倾身子，用指节轻轻敲击椅子扶手，“好了你的重点是……”

“那么，”老者提高声调生生截住了罗亚尔的话，继续发问，“你有没有想过，在人类面对巨人都如此吃力的情况下，人类是如何腾出力气去建造墙壁抵御如同恶鬼的巨人？”

罗亚尔被老者蜻蜓点水似的话语蓦地一滞，渐渐陷入了思考之中。

老者给了罗亚尔些许时间去思考这一个在墙内并没有多少人重视的问题。

半晌，老者见罗亚尔没给出一个答案，骤然睁开眼，凝视着罗亚尔，接着依旧用那声调说道：“是巨人。”

“等等，你是说玛利亚之墙、罗塞之墙、希娜之墙都是巨人弄的？”罗亚尔发现了其中的逻辑问题，他紧紧皱着眉头盯着没有否认的老者，下意识地眯起了眼睛，“妄想诓我。巨人亲手建造墙壁帮助人类抵御巨人？不要逗我笑了，你们巨人不就是以杀光所有人类为目的而行动着……”

说到最后，罗亚尔似乎察觉到了什么不对，突然地停了下来――安然坐在他面前的老者是以人类的姿态坐在他的面前的。

罗亚尔有些烦躁地握了握拳头，他深呼吸了几次，觉得由出生到现在，从未如此清晰地感觉到真相就在眼前的感觉。

浑身上下照着常规流动的血液突然加速涌动了起来，罗亚尔觉得全身上下都散发着求知的欲望，心脏在胸腔中砰砰猛烈地撞击着，是自见到了那个凶手巨人之一后的第二次剧烈地沸腾着。

罗亚尔发现周围都安静得很，就连他自己吞咽唾沫时的细微声响都听得一清二楚，他强自压下胸口中像是要喷涌而出的冲动，说道：“……你继续说下去。”在老者将眼睛再次阖上的时候，罗亚尔暗自捏紧了拳头。

他觉得接下来所听到的话将会超出他的想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