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八章 四杀
明月染血，堕向西方。风声鹤唳，鬼哭狼嚎之声骤起，好像是伴着那一剑而来。
待看到持剑人那张脸时，所有人一怔。
魂飞魄散的小青再次出现！
那一剑，来势那样的凶狠，裹夹着太刻骨的仇恨和怨念，世上只怕无人能避。
当小鹤想也不想冲出去挡剑时，她突然明白了轮回水镜里的漫天血泊是怎么回事了，不是老妖就是她，是老妖还是她，选择权在她这里，可是这本来就不是道合格的选择题。
她一定会奋不顾身，哪怕浑身碎骨，只是为了这一次，她也心甘情愿。
但那柄通体血色的利剑穿透的却并不是小鹤单薄的身躯。
在那一刹那，老妖抱住了她，迅速转身……
小鹤难以置信地望着老妖。
他温柔地回望着她，眼中有她看不懂的歉意和释然，“傻瓜……咳咳……对对……对不……噗！”他的话还未说完，一口浓稠的鲜血喷涌而出。
纠缠着九百九十九个冤魂的血色怨剑却并未因为小鹤而顿住半分，小青双目赤红，狂笑着化作祭剑的第一千缕冤魂投身入剑！瞬间，势不可挡的剑锋借助强而迅猛的重力来势，直直扎破老妖的心脏，穿过小鹤……
原来！小青去郭北镇就是为了收集那些死去的冤魂炼剑！那些死在兰若寺，死在郭北镇的人……甚至是那些“入土为安”的兰若寺女鬼们……怨煞！实在是怨煞！
一剑双杀！
老妖接住了她，却顿时宛如一抹浅浅的明月光，无力地跌落在地。
其实，如果是老妖的话，他原本能够避开那一剑，不至于正中心脏。
可此时，怀抱着小鹤的却不是老妖。
不管是何种生物，生处哪种环境之中，一旦动了感情，所有引以为傲的理智全被感性所毁灭。
只想一心一意为他好，舍生忘死，刀山火海。
小鹤奋不顾身的挡剑是如此，老影在那一瞬间将九转命珠嵌入体内，逼出老妖神魄，替他死去亦是如此。
飞蛾扑火，殉身为情。
“小鹤，金鱼故事的结局是什么？”老影温柔地笑着，在小鹤的耳边浅声问道，小心翼翼，生怕惊醒了什么美梦。他的眼神落在一处虚无的飘渺之中，黑漆漆的眼眸亮晶晶的，好像得到了全世界最美好的珍宝。
小鹤的浅绿裙裳已经被不知是她的，还是此刻占用了老妖身体的老影的血染的红得发黑，他穿的是一袭红袍根本看不出伤有多重！
小鹤强忍着哭腔，露出一抹极淡的微笑，轻轻在他耳边讲述道：
“老太婆说她要做海上的女霸王，她也像金鱼一样自由地生活在汪洋大海里，她想叫金鱼亲自去侍候她，听她随便使唤。金鱼听完老渔夫的祈求，一句话也不说，只是尾巴在水里一划，游到深深的大海里去了。老头儿在海边久久地等待回答，可是没有等到，他只得回去见老太婆――一看：他前面依旧是那间破泥棚，她的老太婆坐在门槛上，她前面还是那只破木盆。到最后，金鱼也是自由的，老太婆也有老渔夫陪着她走到最后。他们都是幸福的。”
老影缓缓点头，笑得很满足，“真好……真好……”
他低声以更微弱的声音在小鹤耳边颤声说道：“你替我告诉他，别……别找了……他是一只……”
小鹤含着泪点了点头，然后她听到了那令人心悸的声音――那是他体内九转命珠碎裂的声音。
眨眼间，怀抱中的人渐渐淡去，生命力以一种疯狂的速度流逝，小鹤脖子上挂着的引魂铃因为失去了主人，蛊虫枯萎死去，铃铛自动脱落……
小鹤展开空空的双手，点点晶莹，消散离去。
盂兰盆节，离别的夜晚，月亮真大啊，有亮又圆，干净得让人觉得安宁。
凉风徐徐，吹散了空气中的血气。
那一处，有一团朦胧的黑影逐渐重新成型。
好多花瓣啊！漫天飞舞的都是黛粉的海棠花瓣呢！小鹤静静望着从海棠林飘来的漫天漫地的淡红，凉爽的夏风将它们卷起，飘飘荡荡，像是无根的浮萍，又像是夏日里的冬雪。
那片海棠林因为没了主人，所以都悲悲戚戚地离开了吗？它们也是集体殉情吗？真是花心的老妖怪呢……
在那漫天的花雨中，有一个穿着一袭艳丽红装的男人走出来，明明是最喜庆的颜色，他的脸上却满是绝望的悲伤。
小鹤笑着朝他虚弱地眨眨眼，他没事，真是太好了……
沾满鲜血的白皙手掌抬起，一副仔细拿金线捆着的画卷安静地躺在她的掌心。
那副画，他一直想要找回来的画。
半空中忽然燃起数团幽蓝色的鬼火，阴风起，飞沙走石，厉鬼号哭。
小鹤含笑闭上了眼，画卷落地，徐徐展开，海棠美人，笑醉浮尘三千，染红鲜血。
与此同时，依附于那柄血剑之上的一千怨魂化为一阵叮铃阴铃之声，融入从地下不断涌出冰冷的忘川寒水……
终于化形的老妖的胸膛剧烈起伏着，只觉得心口好像突然缺了一块儿，有什么剧烈的情愫夹杂着热血席卷上喉头，瞳孔染了红。
海棠花雨中混入了颜色极为妖艳的猩红，曼珠沙华，来自三途河畔的黄泉花。
一列拿着勾魂锁，叉魂戬的鬼差从地底下冒了出来。
今夜，黑山之上，死亡人数众多，黑白无常奉命率领鬼差上来勾魂。
不论是人是妖是仙，死后三魂散去，主魂归天路，觉魂归地府，生魂则徘徊在墓地之间。直到再度轮回之时，三魂才会重聚。但魂飞魄散者，只会留下一个无知无觉的觉魂由地府办公人员带回，作为其他魂魄的元素回炉再造，节约成本。
小鹤原本不属于这个世界，故而生死簿上没她的名字，但她接受了姥姥的妖元素后，演化成了树精灵，如同新生，故而出现在了地府生死簿上。
眼看着有鬼差上前接近小鹤，半堕入魔道的老妖一脚极其凶狠地踹开拎着勾魂锁的鬼差，下手之重，居然踹得鬼差散了鬼魄，瞬间灰飞烟灭！
黑无常咽咽口水，瞪了一眼吓得躲到自己身后的白无常，心中也有些戚戚，拱手道：“妖王，你的影子替你死去，你逃过天劫。但树精灵赖小鹤三魂已散，觉魂留下也无用，无常劝大王还是不要对我们地府办差多加阻拦为好。”
见人说人话，见鬼说鬼话，见魔说魔话。七分客气，三分威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