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5章193710.11亡
1937年9月上海
宝山沦陷,血肉磨坊
宝山的天空被炮火染成暗红色,空气中弥漫着硝烟和血腥味。
林烬蹲在临时救护站的废墟里,手里攥着一卷绷带,上面浸透了不知是雨水还是血水。
远处,国军残部仍在罗店与日军反复拉锯,每一寸土地都被鲜血浸透——那里被称为“血肉磨坊”,每天都有上千人倒在冲锋路上。
“磺胺……磺胺没了……”张冠清的声音嘶哑,他的白大褂早已看不出原本的颜色,镜片碎了一边,另一边的镜框歪斜地挂着。
程添锦从一堆伤员中抬起头,他的衣服破烂不堪,袖口被弹片撕开,露出里面染血的衬衫。他沉默地从内袋里摸出最后一包磺胺粉,纸包边角已经被血渍浸透,递给张冠清。
“顾安的人……今晚会再送一批来。”他的声音很低,像是从肺里挤出来的。
林烬没说话,只是低头给一个腹部中弹的士兵包扎。那士兵最多十七八岁,比林时还小,他的嘴唇干裂,眼神涣散,却还死死攥着一枚手榴弹。
“兄弟……”士兵气若游丝,“帮我……拉弦……”
林烬的手顿了顿,最终只是拍了拍他的肩膀:“睡吧,援军快到了。”
士兵的眼泪混着血水流下来,最终闭上了眼睛。
1937年10月下旬上海
四行仓库孤军死守
苏州河北岸,四行仓库的枪声昼夜不息。
谢晋元的“八百壮士”(实为第88师524团残部约400人)用沙包和钢板垒起最后的防线,子弹打在砖墙上,溅起无数碎石。
日军几次冲锋,都被守军用手榴弹和燃烧瓶逼退,仓库外的尸体已经堆到了半人高。
林烬和程添锦趁着夜色,带着药品和绷带从下水道潜入仓库。守军的脸上全是烟灰,嘴唇干裂出血,却依然死死握着枪。一个机枪手的胳膊被弹片削掉半块,只用布条草草缠着,血顺着枪管往下滴。
“还能撑多久?”林烬低声问。
谢晋元擦了擦脸上的血,笑了笑:“能撑一天是一天。”他指了指仓库外的租界,“那边的人看着呢,咱们不能丢人。”
仓库的墙壁上,满是弹孔和血迹。角落里,一个年轻的士兵正在写遗书,笔尖颤抖,却字迹清晰:
“爹、娘:儿子不孝,先走一步。但儿子没给咱家丢人。”
程添锦沉默地站在窗边,看着对岸租界的霓虹灯——那里的人们隔着铁丝网围观,甚至有人在拍照,仿佛战争是一场与己无关的戏。
回到救护站时,杜老派人送来消息:“国际观察员正在关注四行仓库,守军的存在让世界看到了中国人的抵抗。”
林烬冷笑一声,摔碎了手里的空药瓶:“用命换来的关注?”
程添锦轻轻按住他的手:“至少……他们不是孤军。”
远处,四行仓库的枪声依旧激烈,守军的旗帜在硝烟中飘扬。这面旗是士兵们用被单染的,红得像血。
这一夜,整个上海都在注视着那栋残破的仓库,注视着那支不肯投降的孤军。
而林烬知道——
只要那面旗还在,上海就还没沦陷。
1937年9月25日上海明德书店地下室
收音机的电流声滋滋作响,播音员激动的声音断断续续传来,夹杂着杂音:
“八路军115师在平型关伏击日军板垣师团……歼敌千余人……这是全国抗战以来,我军首次大胜利!”
张冠清手里的镊子“当啷”一声掉在地上,他愣了两秒,突然狠狠捶了下桌子:
“好!”
程添锦的钢笔停在伤员名册上,墨水晕开成一个小小的黑点。他缓缓摘下眼镜,用沾着血渍的袖口擦了擦镜片,嘴角微微扬起:“《左传》有云:‘一鼓作气,再而衰,三而竭。’”
林烬站在窗边,指间的烟已经燃到尽头。远处的炮火依旧在闸北轰鸣,但此刻,他仿佛看到了北方那片被鲜血染红的山岭——
八路军战士正踩着日军的钢盔,举起缴获的太阳旗,在硝烟中放声大笑。
9月26日
顾安将一份《中央日报》推到桌上,头版头条赫然印着:
“国民党中央通讯社发表《中共中央为公布国共合作宣言》,承认共产党合法地位!”
林烬盯着那行铅字,突然笑了:“终于低头了。”
顾安拧开一个粗瓷酒瓶,酒液晃出几滴,溅在桌上:“听说蒋某人念这份声明时,后槽牙都快咬碎了。”
程添锦轻轻抚过报纸上“国共合作”四个字,低声道:“《诗经》云:‘兄弟阋于墙,外御其侮。’”
窗外突然传来爆炸声,日军又在轰炸南市。
玻璃窗震颤着,墙上的地图簌簌抖动——那张华北地图上,平型关被红铅笔重重圈了出来,像一团燃烧的火。
9月27日救护站
一名左臂缠着绷带的国军少校突然抓住林烬的手:“兄弟,听说北边打赢了?”
林烬把磺胺粉撒在他的伤口上:“嗯,八路军干的。”
少校疼得龇牙咧嘴,却咧嘴笑了:“好啊……真他妈的好……”他望着天花板,突然用气声哼起《义勇军进行曲》,调子不稳,却字字用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