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6章1931 - 穿越回民国养弟弟 - 林昭烬 - 历史军事小说 - 30读书

第46章1931

1931年2月7日,上海闸北飘着阴冷的细雨。明德书店的煤油灯在暮色中早早亮起,玻璃窗上凝结着细密的水珠。

林烬正在整理新到的《萌芽》杂志,手指突然停在某一页——那是柔石的小说《二月》。他抬头看了眼挂历,红色圆圈标出的“7”字像一滴血。

“今天怎么这么早就上门板?”张冠清从里间出来,怀里抱着一摞用油纸包好的书。

杜老先生咳嗽着从账本里抬头:“巡捕房今天到处抓人...听说龙华那边...”话没说完就剧烈咳嗽起来,手帕上沾了星点血迹。

林烬默默接过门板。透过缝隙,他看到对面茶楼二楼的黑影——顾安已经连续三天站在那里了,今天他手里还拿着份报纸,头版赫然是《共党要犯缉拿归案》的标题。

“林烬。”一个压低的女声从门缝传来。左南箫裹着灰色围巾,怀里揣着几本手抄诗集,“这些...能暂时放在这里吗?”她的眼睛红肿得厉害。

林烬刚要回答,街角突然传来哨声。秦逸兴突然拉着一辆黄包车狂奔而来,车帘严严实实遮着:“快!后面有尾巴!”

张冠清一把扯开油纸包——里面根本不是书,而是几件染血的衬衫。

众人手忙脚乱把左南箫塞进地下室时,林烬瞥见最上面那件衬衫口袋里露出的半张照片:五个年轻人站在外白渡桥上的合影,背后写着“1930.5.4”。

“柔石他们的...”左南箫突然抓住林烬的手腕,指甲深深掐进肉里,“他们说在龙华...用机枪...”

门板突然被砸响。

所有人僵在原地,只有杜老先生颤巍巍走向门口——却是程添锦。他西装下摆全湿透了,手里攥着张被雨水晕染的纸条:“组织上通知...立即...”

话音未落,远处传来密集的枪声。林烬浑身一颤,那声音分明来自龙华方向。程添锦猛地将他按在怀里,可已经晚了——林烬清楚听见了,整整二十四响。

茶楼窗口,顾安手中的报纸飘然落下。标题背面露出一角电报:家父命你立即停止与明德书店一切往来。

雨越下越大。

煤油灯突然爆了个灯花,映得墙上的鲁迅木刻像忽明忽暗。左南箫开始无声地流泪,泪水砸在那件染血的衬衫上,晕开一朵朵暗红的花。

林烬的手指死死攥着那本《萌芽》,指节泛白。窗外淅沥的雨声突然变得刺耳,每一滴都像是砸在他的神经上。他缓缓抬头看向程添锦,喉咙发紧:

“添锦......”

声音哽在喉间,化作一阵颤抖的吐息。程添锦镜片后的眼睛布满血丝,西装领口还沾着龙华方向的泥水。他伸手握住林烬的肩膀,掌心冰凉。

林烬突然意识到——这个会在夜里为他掖被角的男人,这个在书桌前写教案时总偷看他的男人,此刻正站在历史的齿轮之下。

而他明明知道所有残酷的轨迹,却连一个字都不能说。

左南箫的呜咽声从地下室隐约传来。秦逸兴蹲在煤炉前,铁钳狠狠捅着炭块,火星四溅。张冠清机械地擦拭着柜台,那块抹布已经擦破了皮。

杜老先生突然剧烈咳嗽起来,一口血喷在账本上。林烬冲过去扶他,老人枯瘦的手却死死抓住他的手腕:“林烬...把《拓荒者》...藏好......”

林烬浑身发抖。

他想起21世纪教科书上那行冰冷的铅字:1931年2月7日,左联五烈士牺牲于龙华警备司令部。

当时读到时只觉得是段历史,如今却成了正在吞噬眼前所有人的血盆大口。

程添锦突然从背后抱住他,下巴抵在他发顶:“别怕。”声音沙哑得不成样子,“我在。”

就这两个字,让林烬的眼泪终于砸下来。他想起自己曾经吐槽程添锦是个“封建老古板”,可现在这个“老古板”正用单薄的身躯为他挡住整个时代的腥风血雨。

林烬把脸深深埋进程添锦的衣襟。

烟草味混着血腥气,这是1931年早春最真实的味道。他知道明天太阳升起时,租界的太太小姐们照样会来买《良友》画报,法国公园的梧桐照样会抽新芽。

只有他们这些人,会永远记得这个雨夜——记得煤油灯下那几件染血的衬衫,记得二十四声遥远的枪响,记得活着的人还要继续走下去。

1931年的春天来得格外迟。龙华的枪声过后,上海滩表面依旧歌舞升平,但明德书店的煤油灯总在傍晚就早早熄灭。

林烬开始频繁做噩梦。

有时半夜惊醒,会发现程添锦靠在床头就着月光看文件,眼镜片上反射着密密麻麻的小字——那是闸北工人夜校的新教案。两人谁也不说话,只是十指相扣地等到天明。

左南箫剪短了头发,戴着黑纱来取走那包手稿。

她临走时在柜台放了本《萌芽月刊》创刊号,扉页上五个人的签名还墨迹未干。“这是最后的...”她没说完就匆匆推门离去,门铃铛啷一声,惊飞了屋檐下的麻雀。

张冠清这段时间变得沉默寡言。

有天林烬发现他在仓库里偷偷钉箱子,里面整整齐齐码着《共产党宣言》和《资本论》。“杜老头交代的,”他头也不抬地说,“说要是我们都不在了...”榔头突然砸到手指,鲜血滴在书脊上,像朵小小的梅花。

杜老先生的咳血越来越严重。

有次林烬帮他煎药时,发现灶台上摊着本《萌芽月刊》,书页间夹着张照片——五个年轻人围着鲁迅先生,在内山书店门口笑得灿烂。

老人颤抖的手指抚过照片:“那天...柔石还问我讨桂花糖吃...”

程添锦开始深夜才归。

有时西装沾着泥水,有时长衫下摆被撕破。林烬不问,只是默默准备好热水和干净衣裳。

直到某个雨夜,程添锦突然把他按在门板上亲吻,眼镜都歪到一边:“今天...差点回不来...”林烬这才发现他后腰有道血痕,藏在皮带下面。

秦逸兴空闲时又开始拉黄包车,他的黄包车总停在后门。

车帘一掀,有时是受伤的学生,有时是发热的工人。沫沫学会了用盐水洗伤口,林时负责在窗口放风。

有天夜里林烬看见秦逸兴蹲在院子里烧东西,火光映着他通红的眼睛——那是件染血的蓝布长衫,尺寸明显不是他的。

四月的某个清晨,林烬在整理新到的《前哨》“纪念战死者专号”时,发现程添锦在睡梦中紧攥着他的衣角。

林烬轻轻吻了吻程添锦的眉心。

他知道,在这个时代,活着的人要继续斗争,要继续相爱,要继续在漫漫长夜里守护那一点微弱的火光——就像明德书店的煤油灯,永远会在日落时分准时亮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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