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38 章
“太妃娘娘开恩!”我在娄昭君的寝宫外跪了三个时辰。六个小时的哀求,里面无动于衷!
烈日炎炎,大汗淋漓,头昏眼花外加皮肤开始起泡。可除了娄昭君我实在想不到还有谁能从高澄手里救人?
本来高欢离世半年,娄昭君已经慢慢平复。此次发丧又重新勾起她的哀伤,时常以泪洗面。加上一系列的人事变动,早已疲惫不堪。不想高澄又闹出这种“喜事”,一气之下闭门不出。
要不是人命攸关,我也不想烦她。
最后实在没办法了,我扯开嗓门大声念起《敕勒歌》。原本想学高欢那样唱出来的,但记不全调调不说,我这种既没天份又没有受过专业训练的左嗓子,五音不全的反而惹恼娄昭君就麻烦了。
在我念到第五遍的时候,门终于打开了。丫环传我进去,我的腿早麻了,颠了几步,又扑通跪下。
“太妃娘娘,燕夫人跟草民的同乡是清白的,请娘娘救救他们!”
娄昭君躺在凉榻上养神,手里握着佛珠。暑热难当,丫环一旁打着扇子。
“你还是去求王妃吧!如今这府内上下她当家。京畿之地,天子又是她胞弟,她说话分量重。”
找元仲华?死的更快!
我急忙道:“草民自然知道王妃娘娘身分贵重,但若论气度、胸襟和治府经验,请恕草民不敬,她远不及您的万分之一!众人皆知老王爷生前虽然妻妾众多,可直到临终,还让他念念不忘、托付大事的,仅太妃您一人而已。草民的家乡流传一个说法,就是一个能让另一个人临终还记挂的人才是其一生挚爱。草民曾有幸与老王爷一同返回晋阳,一路上仅草民所听所闻,老王爷提及您的次数远比草民诊治的次数还多。他说您仁厚聪慧,胸襟广阔,能娶您为妻,是他这一辈子最幸运的事。他还说没有您的支持,‘贺六浑’不可能有出头之日。反观现在的王妃之于王爷,恕草民冒犯,明眼人都能看得出她远不及您……所以您才是渤海王府最尊贵的女主人。所以一出事,草民才会立即想起老王爷的话,即刻前来求您。”
这番话说的声情并茂,把她推到最高的位置,又把高欢抬出来动之以情。千穿万穿马屁不穿,十个女人十个都爱听心上人的赞扬,尤其在外人面前的赞扬。娄昭君终于触动了。
她缓缓坐起来:“沈医工,此话不可乱传,澄儿和仲华也是少年夫妻,十多年来怎会不情重?只是王爷……我是说老王爷……真的一路受病痛折腾……”
我明白她想听什么,直接接过来道:“是的,老王爷回程途中已经病重,数度昏厥,但依然快马加鞭,不作停留,就是牵挂您,想及早回来见您一面啊!”
娄昭君的眼泪又落下来,缓缓闭上双眼,低低唤了一句:“高郎。”
随后叹口气,略整仪容,正色对我说:“燕婉如与此人私通已不是第一回了吧?”
我一惊。
“莫要以为王妃遮掩,我就当真蒙在鼓里。当日晋阳,草木皆兵,不宜节外生枝,故我当作什么都不知道。没想到燕氏不知好歹,故态复萌,还胆大到私跑出府外与人幽会,我亦觉得难以容忍,何况澄儿现在已是渤海王,每日处理朝政,面对王公大臣,自己的妾氏身怀六甲被人捉奸送返让他颜面失尽,盛怒在所难免!我看你也别管了,以免再受牵连!”
哎,不管不行啊!我道:“太妃娘娘,那位送返燕夫人的将军是否姓骆,可是日前丫环柳萱所嫁的那位将军?”
“正是骆超,”娄昭君想到高欢,不觉柔和道:“他是献武王的旧部,一同征战多年。老王爷去世后,他于稳定局势功不可没!”
“所以您顺理成章将柳萱嫁过去,哪怕明知道她不愿意?”我问。
娄王昭不屑道:“这是她的福气。若不是骆超中意她,就以她的身份,最多配个小厮奴才还嫌她年纪大,一辈子别想飞上枝头。将军夫人,何等荣耀?骆超虽年长些,但若真想娶门好亲,多少名门望族可选?罢了,如今燕氏幸得他夫妻二人发现送返,想必那丫头也该想通了,满怀感激!”
我苦笑道:“娘娘,若真心顾及高家和王爷的颜面,此事又怎会闹到街知巷闻?以大将军的身份,布袋遮面、随便找辆马车把人塞进去不难吧?再不济,就算被人看到了,谁会知道那女人就是渤海王府的燕夫人?脸上既没写字,又是初来邺城,燕夫人整日闭门养胎,谁会认得她?所以若不是有人故意散播,让王爷虎难下,势必杀了燕夫人才能罢休,怎么会闹的这么大?”
娄昭君怔住,“你的意思是骆超……?”
“草民不敢妄自猜度骆将军的忠心。”我摇头:“草民只是想澄清燕夫人与草民的同乡并无苟且!燕夫人失踪几日才被找到,若他二人有心私奔,就算走不远也该早已出城,怎么可能还留在原地等人来抓?草民的同乡是妇科圣手,大家皆知燕夫人胎象不稳,身体虚弱。想必燕夫人定为寻安胎保命之法才去找宋医工的。”
娄昭君突然轻笑:“沈医工,其实燕氏就是你的同乡,你说过她叫何……什么来着的?所以她才会一再与你们牵扯。”
事到如今,瞒不住了也没必要再瞒了。我深深一拜:“太妃娘娘果然如老王爷所言大智于胸,一切难逃您的法眼。草民不敢隐瞒,燕氏正是草民的同乡何安妮。其实草民一行共有六人,下山时不幸走散,不仅燕夫人是,连嫁给骆将军的柳萱也是草民的同乡!至今仍有一人下落不明。”
娄昭君点点头,多少猜到了。
我继续道:“我们常年居于深山,不问世事,哪知人心险恶?她二人本是弱女子,不幸被人拐卖为奴,无力反抗,所幸被当日还是世子的王爷所救,柳萱对王爷更是一见倾心。”
娄昭君挑眉,颇有些意外。我接着下往说:“可最后王爷只娶了何安妮为燕夫人,而柳萱只是奴婢,怨怼当日便已积下。娘娘既然洞察一切,想必也知道当日晋阳捉奸其实就是柳萱和王妃娘娘设的一个局,原因说到底两人是一样的,都是为了王爷。可由于当时情况特殊,王妃娘娘经由高睿公子劝解,不仅打消了追究的念头,不久,还强迫柳萱嫁给骆将军。娘娘您可想而知,这满心的怨愤,无处宣泄啊!她亦怨恨草民等虽为同乡却没能阻止。所以眼下之事必由此而起!”
娄昭君沉默好一会儿,缓缓道:“我倒是没想到小小贱婢居然觊觎澄儿,不自量力!”
这话刺耳,我道:“草民等自知身份卑微,不应心存妄念产。可太妃您也年轻过,这小女儿家的心态您该最明白。但凡女人遇见心上人,眼里心里就再容不下其他人和事物了。就像您当年第一眼看中老王爷,怦然心动之际,何尝计较过他只是个寂寂无名的小卒呢?”娄昭君有些走神,似在追忆当年的美好。
我再接再厉:“只是不是每个女孩都像您这么有眼光,也不是每个人都像您这般幸运能够得到心上人的回应和一生一世的呵护!所以说到底,整件事只是一个对感情求而不得的女孩一时不忿想岔了,惹出的是非罢了,其实都是可怜人。所以还望太妃可怜可怜她们,与王爷澄清,饶了他们吧。”。
娄昭君回过神,轻斥:“放肆,他们怎可与我跟老王爷相提并论!”语气却无责怪之意。
我道:“草民粗鄙,太妃不要计较草民言辞。草民只是想说明此事纯粹是因为女人间的嫉妒造成的误会,私通之事根本子虚乌有。燕夫人肚子里的孩子终究是王爷的孩儿,您的亲孙。娘娘是念佛之人,佛语亦有云:作百佛寺,不如活一人。请您大慈大悲,救救尚未出世的王子,救救草民的同乡!想必老王爷也能受惠于太妃娘娘的善行早登极乐。”
在物质贫乏的古代,精神信仰是极为重要的。娄昭君彻底被打动:“也罢,随你走一趟,只是澄儿未必愿遂我意。这毕竟是他妻房之事,还要他自己想通明白才行。”
我连连谢恩,跟在为她打伞的嬷嬷身后,一颠一簸地向地牢走去。
即便在皇宫,大牢也是最阴暗肮脏的地方,渤海王府的地牢也是如此。天气炎热,闷热潮湿,阵阵霉烂腐臭味刺鼻而来,正常人都受不了,何况孕妇?越往里走,受刑的惨叫声越来越清晰。
高澄卸去半袖,鞭打架上一人,血肉模糊,我勉强辨认出是宋文扬。何安妮无一丝血色,蜷缩在角落捂着耳朵瑟瑟发抖。杜老昏厥倒在一旁地上,脸上身上皆有鞭痕,看来也用过刑了。最让我惊讶的是,王妃元仲华也来了,居然跪在地上,强装镇定,目光难掩忧心。
我发颤,难道这就是柳萱想要的结果?!他们才随王昱来邺城几天啊?我还没来得及与他们相见,柳萱就已查的一清二楚,真是煞费苦心。
我跟娄昭君的嬷嬷一起下跪:“草民/奴婢见过王爷。”地牢里的侍卫纷纷向娄昭君见礼:“太妃娘娘。”
高澄无心理会,愤恨地盯着宋文扬。娄昭君无奈挥手,“都起来吧。”
“母妃怎么来了?地牢气浊,您身子不适,还是回去歇息,待儿处置了这些奸人,便去向您请安。”说着,又挥一鞭,宋文扬气若游丝,已经叫不动了。
“别打了!”娄昭君阻止:“澄儿,我已查明,燕氏跟此人只是同乡,并无奸情。她出府也只是为了保胎,府内皆知燕氏一直体虚,有滑胎的可能。她也是着急,才会做错事,如今你打也打了,想必各人都受到教训了,就这么算了吧!”
“是啊,王爷明鉴,一切只是误会。他跟草民一样是医工,擅长千金妇科,但凡与生育有关的疑难杂症他尽可解决,在草民家乡颇负盛名。燕夫人正是知道这点,为保王爷的孩儿,明知于礼不合,还要出府找他。还请王爷看在未出世的孩子,还有燕夫人对你用心份上,开恩放了大家吧!”我也求道。
“是吗?”高澄冷笑:“若只为求诊,为何不带上奴婢、随从?连府里的马车也不用?据骆将军夫妇所称,他二人衣衫不整,举止暧昧。这要还没什么的话,本王真是当今第一愚人。原来是同乡,那就早相熟了。贱人,你们勾答多久?还有肚子的是不是野种?燕宛如,你让本王做了多久的王八?”高澄越说越气,直接向何安妮走过去。
我急忙挡在何安妮身前:“王爷,事情绝对不是您所想像的。王爷您丰姿俊朗,世间罕有,这点自信没有吗?怎能糊涂到听信外人乱嚼舌根呢?”
“放肆!”高澄盛怒抬起一脚将我踹翻,我的骨头才复元不会又裂了吧?这脚要放在何安妮身上,恐怕大小不保。
我连忙爬起来,“王爷,草民没读过什么书,无意冒犯。只想请您冷静仔细回想下,您纳燕夫人之时尚在世子府,而燕夫人与草民等相逢是在晋阳的王府,当时燕夫人已有身孕月余。这孩子肯定是您的啊?”
“高澄,你下流无……”身后传来一道虚弱的女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