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十六章
发起烧便会有种置身火海的感觉,四月张望周围的熊熊烈火,表情波澜不惊。燃烧屋顶的噼里啪啦声响好似催命符,不时蹦出点点火星,溅到身上疼痛不已。
这是什么时候的事呢?
四月低垂着头,半响,一步步往火海的深处走去,灼热的温度像是要把灵魂一并销毁殆尽,她却丝毫不动摇。
一步、两步、三步……
前面会有什么?
茫茫浓烟掩住了周遭的所有,挥舞的火舌逐渐消退,紧接着连浓烟也悄然消失,出现在她眼前的是小小的孩童和温婉的女子。
金灿灿的阳光一笼而下,沐浴着暖光的女子看不清面容,只有嘴角的笑意清晰可见。她所牵着的孩童正笑眯眯的仰头,小嘴巴一开一合似乎在说着什么。
四月愣愣地看着她们,漆黑的眼瞳亮得惊人。
阳光一点一点地离开,随之而来是暮色沉沉的黄昏。女子牵着孩童的手往前走,四周的景色不断变换。
两人走过四季轮回、走过日出与日落、走过阳光明媚与阴雨绵绵。孩童慢慢地长大,女子乌黑的长发开始黯然失色。
暮色一闪,黑暗袭来。
四月开始奔跑,拨弄化不开的墨色,霎时间,丝丝亮光划破天际,驱散阴霾。眼前不再是孩童,而是有着漆黑长发的少女,她孤零零地站在小院,似是自问又像是在问着谁:“爱是什么?”
清风乍起,树叶零散而落,伴随着枝桠的O@声,有道含着浓浓压抑的声音传来:“爱是折磨、爱是欺骗、爱是利用。”
――“爱是魔鬼。”
猛地睁开眼,四月神情恍惚地眨了眨眼,入眼皆是大片白色。无焦距的目光落于天花板,她茫然片刻,侧首望向窗台。
亮晃晃的阳光一泻而入,温暖的气息覆盖住满室消毒水的味道。
“四月,吃点东西。”
耳畔是轻柔的嗓音,四月垂下眼睑,纤长浓密的睫毛微微颤抖。良久,她抬眸望去,青年秀美的面容映入眼帘,浅紫眼眸漾出淡淡的波纹,仿佛蕴藏着无法诉说的千言无语。
凝视片刻,她低垂着头,低低的、细细的声音从喉咙溢出:“琉生先生,爱是什么呢?”
静默稍许,男子特有的清朗声线用着缓慢犹如宣誓的语调,一字一句都饱含不知名的情绪:“爱是永不放弃。”
四月抬首,迷茫地看着他。仔细一看,琉生素来柔和的面容透出几许疲惫,眼底浮现浅浅的青色。
想起前几日兄弟们难看的脸色,她心下了然,垂眸不语。
许久无言,琉生起身在她身后垫了枕头,继而仔细地掖好被角,站在他肩上的朱利蓦然出声,煞有其事的点了点小脑袋,“果然只有琉生最细心。”
四月看见朱利,伸手就想抱起,它一个跳跃站到床沿,义正言辞地拒绝,“四月,不能碰我,我有毛,会让你感染的。”
闻言,四月楞了一下,随即弯了弯唇角,不再勉强。
这时琉生端起瓷碗,舀了一勺粥递到她唇边,犹豫几秒,她启唇咽下。喂了小半碗,琉生轻声问:“四月,还能吃吗?”
四月摇了摇头,细眉微拧。
琉生作罢,将瓷碗搁在桌面,拎起背包拿出本子和铅笔递给她,“四月,想画画吧?”
四月接过,微微一笑,“谢谢琉生先生。”
翻开页面,她略一思忖,余光扫过躺倒床侧的朱利,眯起眼轻轻地笑了一下,握紧铅笔的手指在空白之处移动,一笔一画间勾勒出轮廓。
病房一时静谧,安宁的气息在空气中流淌。
不一会儿,有着蓬松大尾巴的松鼠跃入纸上,栩栩如生。四月顿了顿,在底下写了几个字,接着把画本放到朱利面前。
朱利举起小爪子紧抓画本的边沿,仔细打量过后骄傲地扬起下巴,语气不无自豪,“小爷就是如此的帅气,四月,画得好!”说罢,它看向琉生,后者只是微笑,嘴角的弧度稍稍收敛。
四月收起画本,偏开头看向窗台,金黄色的暖光铺满一地,跳动着细碎的光点、肉眼可见的浮尘在空中盘旋。
气氛突然有点凝重,朱利左右看了看,轻手轻脚地跑出去。
“四月。”琉生轻声呼唤,却又不知道该说什么,半响,敛了敛眸子。
背对着他的四月无声地叹了口气,掀开被子朝他张开双手,漆黑的发丝已然长及脖颈,衬着苍白的肤色,流转着一股别致的风情。
琉生罕见地楞了楞,尔后起身弯腰抱住她。力道恰到好处,像是怕弄疼她,却让人觉得哀伤至极。
他如今的表情并非她的本意。
四月趴在琉生的肩头,抿紧唇,黑眸闪过茫然。
“四月,”琉生像是迷路的小孩,迷茫地说:“我的心脏、好痛,要怎样、才能不痛?”
“黑黑的天空低垂,亮亮的繁星相随。虫儿飞,虫儿飞,你在思念谁……”四月抬手轻拍他的发顶,半阖着眼,须臾如流水般清澈的歌声从唇齿间流泻:“天上的星星流泪,地上的玫瑰枯萎。冷风吹,冷风吹,只要有你陪……”
微风吹拂浅色的窗帘,划过窗台模糊了阳光。
音调渐渐停止,琉生失控的情绪随着舒缓的歌声悄然平复,垂下纤长的睫毛,问:“四月,这首歌、的歌词,是什么意思?”
其实所有兄弟都搜过这首歌的歌词,他这么一问无非想知道四月所理解的到底是什么。
这个会安静在玄关处等候家人归来的孩子,在想什么呢?
四月倏然想起那日暮色苍茫的河堤边,有个小少年亦是如此问出口,她当时是怎么回答?
思索良久,她翘起嘴角,“飞蛾扑火的虫儿出现在另一个地方,它茫茫然地在那个地方生存。接着遇到了很多陌生的人,彷徨过、疑惑过、寂寞过,然而在短短的时间里,他们给了虫儿无法取代的爱,即使最后,虫儿依然无法理解这种爱,但它还是会带着这些鲜明的温暖满足地消失。”
“虫儿、消失后、去哪了?”
四月露出一个小小的笑容,说:“或许再次去了另一个地方,有阳光、小院、大树、千秋架,然后和虫儿渴望的人,一起生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