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后记（2）
柳梢新绿,映雕花窗棂上,雏燕方鸣，入琉璃黄瓦下。
外头春意透过阳光洒进来,逗得人心猿意马。胤G闲翻书卷,却没几字入眼。想起前几日闲谈到如意馆画师，近来整理出了不少西洋算术和技术，允了允T前去看个稀奇,便叫人去传旨召允T去如意馆。
因是临时起意，胤G也没命人提前预备迎驾,到了如意馆门口,门人本闲坐一处扯皮磕牙,见胤G前来都唬了一跳，急慌慌跑出来参见万岁。
皇上日理万机，难得来一次必得侍候的满意才是。有的人大着胆子问胤G点哪个画师，是大清的还是西洋的。
胤G猛然想起西洋画师郎世宁，此人现在看来另有价值，却又不便将他召来大庭广众之下询问……胤G一面命人去整理近来得的资料，一面找了个人带路去寻郎世宁。
门被无声推开。胤G迈步走进去，室内光线昏暗，一个身着清朝官服的男子坐在榻上，执笔作画。感觉到忽然射进来的光线，猛地起身，把一物塞到了身后，反手将画扣在桌上。
胤G不很适应地眯起眼睛，方才看清面前之人，高鼻深目，须发卷曲，身材颀长清瘦，身着大清官服，红色顶戴放在桌子上。
郎世宁看到了耀目的明黄，忙屈膝跪下：“臣参见皇上。”他一口流利的京片子，倒比胤G说的还标准些，若不观他外貌，但看举止言谈，与满人无异。
胤G瞥了一眼郎世宁身后鼓囊囊的袋子，郎世宁感觉到胤G的视线，不安地动了一下，深深埋下头。
胤G却没询问，收回目光。“免礼平身。”
郎世宁大大松了口气。据他所知，清朝皇帝很重规矩，掌控欲也很强，不会容许别人在他们面前有所隐瞒。胤G登基之后，宫中规矩森严，他本以为胤G与上一个皇帝没有区别，没想到胤G方才表现得颇为随和。“谢皇上。臣不胜惶恐，未曾准备迎驾……”
胤G挥手打断了他，口气也很随意。“朕路过如意馆，一时兴起便进来看看。你不必拘谨。”
话虽如此，郎世宁在清廷之中待了这许多年，不少西洋传教士被处置了，他非但得以保全，偶尔还能给他们求下来一个恩典，除却画技高超，时刻不忘谨小慎微也功不可没。“是。臣遵旨。”
胤G见他一举一动中规中矩，倒觉无趣。本以为西洋传教士会有不同，看来是他想岔了，在等级森严极重规矩的清廷，任他什么棱角也被磨平了。“朕听闻你笃信天主教，乃是耶稣教会之修道士。”
康熙对天主教义有较深的研究了解，早年重用了一批西洋传教士，甚至公开宣布了他对耶稣会的支持，并将敕文寄给教廷。但教廷不能容忍让世俗君主裁定教会事务，并禁止中国信徒祭祖祭孔。矛盾不可调和，康熙在教宗谕令上朱批说:“以后不必西洋人在中国行教，禁止可也，免得多事。”教廷特使嘉乐也遂被驱逐出境。自此之后，洋人不得于中国传播天主教。
郎世宁摸不清胤G今日为何忽提起此事，谨慎地选择措辞，缓缓回道：“是。天主教乃是臣之信仰，正如同儒家对天朝臣民一样。只是自先帝禁止传教之后，臣便不曾以传教士自居。”面前的皇帝没有受过天主教义的洗礼与熏陶，今天忽然过来提到教义恐怕不是什么好事，但虔诚的教徒不会因为外来的胁迫改变自己对天主的信仰，以天主之名，希望在大清的传教士不要再一次受到狂风暴雨的摧残。
“天主教……”胤G喃喃重复了一遍，若有所思地转动着手上的翡翠扳指。
郎世宁更加不安，额头微微渗出汗来。“皇上，仁慈的您心中可纳万物，天主教义与大清的儒教有所区别，但这小小的不同在宽阔的心中并不起眼。如今臣等身为大清的臣民，定会遵守先帝的禁令，永不传教。”
胤G微微一笑，方才面无表情地脸冰消雪融。“你说的不错，在仁慈宽阔的心中这些小小的不同可以忽略不计。大清乃泱泱大国，地大物博，有一句古语，不知你可曾听闻，宰相肚里能撑船。若朕禁西洋教士传教，传出去岂不令夷人说大清毫无容人之量？”
郎世宁震惊地瞪大眼睛：“皇上……”这是答应西洋教士再次传教？“天主……不，臣是说，您金口玉言……”
胤G颔首：“朕金口玉言，决无反悔之理。只是当年先帝禁传教亦有道理，教廷禁止祭奠先祖和先圣孔子，此乃大清之大忌，若有小人趁机滋事，扰乱朝纲……”
郎世宁咽了口唾沫，他舍不得这么好的机会，但胤G说的后果他又承担不起：“您是伟大的君主，这个，君要臣死臣不得不死。臣愚钝，愿听皇上吩咐。”
给了甜枣，再给一巴掌。胤G十分满意郎世宁的态度。“西洋教士虽可在大清传教，必守大清之律例。不可蛊惑百姓寻衅滋事。教廷紧祭奠先祖先圣，朕决不允许。大清不与教廷往来，亦不接待教廷来使。倘若你可说服众传教士，朕便下旨允传教一事。”
郎世宁迟疑了，祭祖祭孔、不与教廷联系，这明显不合正统。但他来清朝已是康熙末年，自从来大清之后就没有传教的机会，他是怀着对天主虔诚的信仰和传播福音的使命来到大清的，冥冥中似有感应，若错过了这次以后恐怕就没有机会了。郎世宁一咬牙，叩头道：“多谢皇上，臣愿一试。”
胤G见他一副豁出去的神态，暗自好笑，他当然没有指望郎世宁可以说服众传教士，不过是试探郎世宁的态度而已。儒家思想如今已是死水一滩，他虽悄然开了一些书禁，一些言辞大胆的书也鲜少有人有胆传阅。天主教之自由平等之义还是值得借鉴的，但爱新觉罗家可不是在教皇面前弯腰低头的西方皇室，教廷欲控制整个大清却是蛇吞大象，贪心不足且不自量力了。据郎世宁的反应，传教士也非都坚守教廷之条款，有一定变通的余地，这就够了。他不介意用一两个教士，然后断章取义，做一个大清特色的天主教义出来。
“好。今日之事，不可与他人提起。你可明白？”他一直以来笃信佛教，恢复西洋传教士传教由他提出总归不妥，自是不如由大臣上奏他思虑之后应允。
郎世宁连忙保证：“是，臣绝不外露半字。”这个场景从他在宫中做画师之后出现了多次。人们都有自己的秘密，而皇室的秘密似乎格外多。宫中宫女太监都觉着这个高鼻深目的夷人不大能听懂他们的话，说话也不特别避着他，但他亲眼见过一个宫女因多嘴嚼舌被杖毙，装作什么都不知道才是最好的选择。
正在此时，外头传来苏培盛的声音：“皇上，廉郡王来了。”
胤G暗叫糟糕。临时起意什么的果然要不得，只不过耽误了片刻，便被允T堵在了屋子里头。但让允T在外头候着岂不是更显得做什么见不得人的事？当下沉声道：“请廉郡王进来。”
允T进来也因屋内的昏暗眯了一下眼睛，不由疑惑。这是在唱哪一出？
胤G眼睛乱瞟，刚好看到郎世宁放在桌上的画，拿起来故作镇定道：“朕觉西洋画法稀奇，命他给朕画一张像。刚好你便来了。”匆匆一瞥，画里头似乎是个男子。
郎世宁最初没有反应过来，怔了一下之后惊得脸色都变了，跪下颤声道：“皇上……”
胤G凶狠地瞪了他一眼，配合点！拖长声音道：“怎么？”
郎世宁真要哭了，苦着脸结结巴巴道：“皇上，这个……”
胤G这才觉得不对，郎世宁怎么这么大反应？定睛一看，是男子不假，但，男子宽肩厚背，肌肉纹理分明，竟是裸体素描！
胤G：o(s□t)o
郎世宁眼前发黑，心中暗道这次脑袋恐怕保不住了。清朝上至君主下至百姓无不异常保守，康熙便曾说过裸体像有伤风化，不可再画。他实在手痒才拿出带来的小石膏像描摹，不料……据他所知，皇帝丢了面子，害他丢了面子的人肯定会丢了脑袋，不仅自己丢了脑袋，全家都要丢了脑袋。
胤G正色道：“咳，你提醒的是，朕一时口误。朕适方才见西洋画法稀奇，学着西洋画法给你画了幅小像。方才却是颠倒了。”说着把画递给了郎世宁，郎世宁手抖个不停，竟没接住，画啪嗒一声掉到了地上，刚好裸体画像朝上。
胤G：o(s□t)o
郎世宁：o(s□t)o
允T：(⊙o⊙)
胤G一脚把画像踢开，清清嗓子。“咳咳，朕，嗯，初次作西洋画，这个，拙劣的很。老八，朕，嗯，多画些熟练一点之后再给你看啊哈哈……”啊啊啊，我在说什么！
“……”虽只有一瞥，那虬结的肌肉让允T双眼生疼，深深印在了他的脑海之中。“皇上隆恩浩荡，臣受之有愧。”没成想，胤G竟然……怪不得在窗口特意加上了帘子，而且屋里头只有两个人，原来……真是，真是成何体统！
胤G见允T恨不得自戳双目，就知道该看的不该看的允T都看到了……胤G往前走了半步：“老八……”
允T下意识往后微微一闪。“臣弟在。”胤G靠近这是要做什么？！
“咳，其实西洋画法乐趣无穷，不，朕是说其实你画一次就知道其中妙处……”啊啊啊！我又在说什么！
允T坚定地道：“皇上一番美意，臣弟却无福消受了，西洋画法精妙无穷，臣弟愚钝，怕是学不来。”一想到要面对一个不着寸缕的胤G还要作画，允T就……再想到要面对不着寸缕的郎世宁……允T还是宁愿面对胤G！
胤G已经明白了，此时多说多错，不说不错，他果断转移话题。“苏培盛！”
“奴才在。”苏培盛虽不清楚胤G为何忽然叫他，但背黑锅早已背惯了，见允T脸色难看就知道胤G又做了什么。也明智地转移了话题。“那头东西都已经备齐了，请皇上和八爷移步。”
“好。”胤G率先匆匆走了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