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7章 来新活了
大概在八百多年前,西边有一个国家,民众们不懂得制造铜币的道理,都以金子作为钱财买卖货物。
但这个国家多水少山,矿工们开采出的金矿根本不够用,皇帝又要求扩大铸币,铸币人没有办法,所以在浇筑新币的时候,偷偷在金锭里掺杂了其他金属,让这批锭子的外表看上去和足金的锭子差不多,但“金玉其外败絮其中”,只要不刻意去切割或称重,就很难有人发现其中的秘密。
所以市面上就产生了两种金锭子:
一种是掺杂了杂质的劣质金锭。
一种是足克数的优质金锭。
罗月止盘膝坐在榻上,笑意盈盈地问小药童:“你说,大家会更乐意使用劣质金锭,还是优质金锭?”
小药童听得起劲,眨眨眼认真开口:“自然是用优质金锭……那批劣质金锭里头有杂质呢!”
罗月止笑眯眯道:“错啦。”
小药童困惑地站直身子:“错了?”
“自然是错了。”罗月止继续讲,“事实上,但凡是手上有两种金锭的人,都会优先去使用掺了杂质的劣质金锭,想把风险留给别人,而把纯度最高的金锭留给自己……久而久之,市面上充斥着不足克数的劣质金锭,而优质的纯金锭子,已经无法在交易中看到了。”
罗月止手指敲敲膝盖:“这就叫做‘奸钱日繁,正钱日亡’。”
罗月止心道,其实同样的道理在现代还有一个说法,叫做劣币驱逐良币。
小药童从来没有听过这样的故事,登时气得不行:“这是个什么道理?优的反倒争不过劣的,好的反倒争不过差的!”
“这样的事情还多着呢。”
罗月止掸掸袖口,举止上云淡风轻,唇舌上添油加醋。
“同样是卖枣子,第一种需要精心培育,又大又甜,走高价少量的路子;第二种随手栽种,果小味酸,却走的是薄利多销的路子……你信不信,永远是薄利多销能赢得过高价少量。
人们一看,次货也能挣到钱,甚至比好货挣得更多,那谁还费功夫栽培甜枣子?久而久之,就再没有人种那种又大又甜的枣子了。”
“但药石并非枣子。”文冬术此时突然插话进来,“酸枣子不过口味略逊,而那些以次充好的吃力伽丸,服用多了却是要中毒昏厥,甚至危及性命,他们难道还不知道要规避风险?”
“可事实就是这样啊。今日那位病患,可不是把要命的假药吃了足足三天么。”罗月止摊开手,“他们不似文掌柜,莫说读医书,有些怕是连字也认不得几个,如何能分辨药性,又如何知道身体情况每况日下,究竟是病痛恶化还是中了毒?若叫他们盈亏自负,讲甚么得失因果,岂不是稍微有些强人所难了。”
文冬术沉默。
“你说现在不怕假药,是因为他们行事太蠢,把药做得太毒……倘若像方才小童说的呢?不用那劳什子朱砂了,添几味便宜香料,将香味弄得直冲鼻子,再揉进去几把艾草,同样叫做吃力伽丸,卖上一两――甚至不到一两,就七八百文的价格,吃了不害人,甚至还有点自欺欺人的作用,请问到时,贵医馆又该如何自处?”
“掌柜的……”小药童听得焦急,仿佛真的看到了那日的情形,假货遍地走,反倒是广济医馆的真货被逼得走投无路。
若真有那一天,还不得把人憋屈死!
大甜枣子都没人种了呀!
“你说你能帮忙?”文冬术终于有些松口的意思。
“那是自然。”罗月止冲他展颜一笑,“既然都说到这儿了,我有单生意想说给文掌柜听听……”
说起来罗月止也是位奇人,尚且病着呢,竟然又给自己找了个新活计来做。
罗月止对文冬术说,就算现在假货不成气候,危害不到广济医馆的地位,但日后情形可说不准,应该早做防备。如今最要紧的事,便是将壁垒高高得树立起来,将该做的防伪工作做到位,把该宣传的正品意识宣传出去。
倘若文家人自持身份,不肯在大街上高声叫喊、广而告之……那这部分工作,便由罗月止全权代劳。
文冬术表情依旧冷,眼神中却透露出一丝难得的审视:“你到底是什么人?”
“在下保康门桥罗氏书坊东家罗月止。”罗月止终于从榻上跳了下来,恭恭敬敬给文冬术行上一礼。
他微微抬起头,笑得露出几颗小白牙:“是个广告人。”
……
罗月止从广济医馆回到家,精气神竟然看着比前几日都要好。
他走进院子的时候,李春秋和罗邦贤正坐在石桌旁捣鼓什么东西,见儿子如此举止,都说治疗有用,阿止的气色看着比前些日子好了不知道多少。
罗月止笑答:“所谓人逢喜事精神爽,心情好了,气色自然就好。”
他撩起长袍坐在石凳上,托着腮帮子看李春秋与罗邦贤手里的东西,颇为好奇:“爹爹与娘亲在做什么?”
“叫阿止看笑话了,你爹爹在教我画小人儿呢。”李春秋捂着嘴笑。
她将画纸递给罗月止看:“他这几天看我做羊毛毡,问我为何总毡些小兔子小花朵的样式,却不毡人物。我哪儿会毡那么复杂的样式,平日里看着人来人往都是一只鼻子两只眼,可落在针头上就不是那么回事了!你爹爹听完,就非要亲手教我,要我先从画画开始练习,你瞅瞅,我画得恨不得比你还差呢。”
罗月止接过画纸,颇为不满意:“什么叫比我还差……嚯。”
他看着纸上歪歪扭扭软趴趴的苦瓜脸小人,抬头答娘亲的话:“您倒是挺有自知之明的。”
“没大没小的。”李春秋佯怒。
“这样看也看不出个门道。”罗月止一边端详那抽象的小人儿,一边询问,“爹爹的画帖有不,我须得看原版对比对比,才知道娘亲这功力究竟到了什么程度。”
罗邦贤笑着把自己的画递过去:“儿子说的有道理。”
“你们爷俩倒联起手来了。”李春秋还挺大方,也不拦着。
罗月止看到原版小人儿画,不由眼前一亮。
罗邦贤着意画得简单些,想叫夫人容易学,李春秋的画技给不给面子先不谈,罗邦贤这简笔小人却是利落可爱,活灵活现。
罗邦贤年轻的时候,以帮寺庙画罗汉壁起家,最精通的便是人物画,听说当初一见钟情追求李春秋,也是托人给李家小姐递了副春日云游的画像,才引得佳人倾心。
他以前画风颇有些师承画圣吴道子的韵味,工笔细腻,飘逸灵秀,向来以精致为上,如今年纪上来了,画技竟也有了点已臻化境的意思,除去所有不必要的细节,寥寥几笔便将动作神态抓得尤为生动,小人动作夸张,憨态可掬,比从前多了不少童趣,又新奇又抓人眼球。
罗月止见状,脑子里突然蹦出些新奇主意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