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抢地盘
安胜居吞了一口带着酒味儿的口水,道:“娘!”
想来他是要从周老太太的唾沫攻势下拯救爱妾的,却想不到这一声娘非但救不了裘氏,还把自己给拖下水了。
周老太太的满腔怨愤,这一刻全都化作了倾盆的泪水:“你这不孝子呀!你就这样对你爹娘呀!你爹爹昨儿便倒了,你如今才回来,比我从乡下赶来还晚呀!你叫这狐狸精迷了心窍吗?她用那大鱼大肉灌你爹,把老爷子弄病了,你也……”
“娘!”安胜居立马道:“我们哪儿会有心叫爹身子不爽利呢?我这出去应酬着,也没听到家里的消息……这不刚一听说就赶了回来么?”
“你不知道?”周氏指着裘氏道:“她都不去同你说,难道是盼着老爷……你们,你们就那么惦记那点儿家产么?!”
“娘,您说什么!”安胜居是真急了眼了:“这话可不能乱说。我手头上也不缺银钱,哪会为了家产做这般天打雷劈的勾当!裘姨娘也只想着爹喜欢酒肉,这才用心伺候,谁听说过这吃肉也能吃病了人的事儿?!”
“我是个乡下老婆子,我没听说过,那是寻常。可这小狐狸伺候过多少人了,她能不知道?”周氏耍起蛮来,根本就没打算认同裘姨娘的“善意无知”:“你是我儿,我和你爹爹亲手养大的,你不指着害我们。这贱人,对我是怀恨在心,难说她有心使坏!”
屋子里,当着睁着眼却动弹不得的安老爷子,嘴仗打了整整小半个时辰。周老太任凭儿子好说歹说也绝不松口,认定了裘氏就是故意坏她老伴儿好抢夺家产干些见不得人的勾当;而安胜居怎么可能因为亲娘几句话就疏远了心爱的妾?这一回也不知是不是酒壮怂人胆,连言语上都不让步了。
两边儿口沫横飞,听得安若墨都厌了。来来去去就那几句,吵的人是来劲儿的,可安老爷子还醒着呢,他听到这些话是什么感受,却是没人顾忌。
安若墨想到这个,便轻轻悄悄走到了安老爷床边,伸手握了老头子的手,小声道:“祖父,他们都担心您呢。这才吵起来……您别难受,您一定会好起来的。”
安老爷子目下连话都说不出,然而眼神闪动,分明是听进去了安若墨的话。
“祖父口渴不渴?”安若墨道:“我端些温水来,可好?您要是想水喝,眨一下眼,若是不想,眨两下……”
万幸安老爷子还能眨眨眼睛,安若墨这才偷偷绕过仍在激战的数人,亲自去厨下端了一碗水来。进了房一勺勺喂给了老爷子,直到碗底见天,安老爷分明还是想再喝些水的。
安若墨便要再起身,这一回却是被周氏看到了:“招儿!你做什么呢!”
“我……”安若墨被这天外霹雷一般的吼声吓了一跳,忙道:“祖父想来好一阵子没有喝水了……我端些温水喂他……”
周氏听闻,恶狠狠盯了安胜居一眼,对安若墨的口声却缓和了不少:“你再去端些来吧。他昨儿个昏过去,一碗水哪儿够。”
安若墨应了声便出去,她也没想到这喂水能喂出拍马屁的效果,但既然有效,那自然更好。
可并不是谁都愿意看到她拍马成功的,譬如裘氏,看着她的目光便再也无法维持先前对嫡女虚假的尊重,而满满都是厌憎了。
可裘氏到底是有点儿智商或者阅历的,她便是觉得安若墨这马屁拍得很有拿她做“不孝”的参照物之虞,也不会在周老太太面前再捅娄子――没智商也没阅历的另有其人,正是安若香。
安若墨走到灶房跟前,正遇着沉着脸抱臂于此,仿佛正在等她的安若香。于是她停下脚步,对安若香道:“你在这里做什么?”
“我在这里做什么?!”这一句大抵是激怒了安若香了,她几乎跳起来:“你来这里做什么?这里是我和爹,还有姨娘的地方!你来这里做什么?你回你乡下宅子做你的好姐姐去啊,你来这里……”
“这是我爹购置的宅院,我怎么就不能来?弄清楚些,这地方,便是我一辈子不来,也比你更是正经主子!”安若墨抬起头,冷笑一声:“还姨娘……你以为你姨娘算个什么玩意儿?更别说你了,小妇养的,谁给你本事对着我汪汪?给你们个破筐,就能趴进去下蛋了是不是?”
“你……”安若香气势一滞:“我还以为,你真个有教养呢,原来也不过是个泼妇!”
“是啊,我也是个泼妇――这‘也’字用得真精妙!三妹原来不是个蠢货,这自知之明,倒还真不缺呐。”安若墨向前踏了一步,道:“让让吧,祖父那里等着喝水,我没空和害祖父生病之人养下的东西闲扯。”
“你说我是东西?安若墨!”
“你不是东西?那就不是好了,我才不在乎你是东西不是――你到底让不让开啊?!”
“不让!”安若香气得一张脸蛋儿通红,连敷上的粉都盖不住:“你就这么欺负我……你当我会让你欺负?”
“那你要怎么样?”安若墨皱着眉看她:“你吵又吵不过我,打也不敢动手,拦着我一个劲儿鬼叫什么?要折腾,过会儿我给祖父送了水,出来陪你折腾!你姨娘就只是个狐媚子,好歹也有几分狐媚的本事,你呢?除了骄横还会什么?真不知晓你是像了谁……”
“你不许说我姨娘!”安若香扑上来就抢了安若墨手上的水碗:“你才……”
“你想替我送水?”安若墨却毫不反抗,由得她将水碗夺走。
“我……我去就我去!你想做好人,没那么容易!”安若香道。
安若墨点点头,突然伸手便抽了安若香一耳光:“不让我做好人啊?那我做坏人就是了。”
安若香一怔,用尽了全身力气回了安若墨一耳光子,这却比方才安若墨打她的沉多了。是而一巴掌过后她便忙忙退了几步,仿佛是怕安若墨发起蛮横打她。
但安若墨却被她打傻了一般,盯着她,张口半晌方道:“好,裘姨娘果然养的好姐姐。连嫡女都敢打!”
“我打你怎么的?你看看这里是谁的地方!你是嫡女,便了不起么?”安若香也硬起来了:“你去问问那些婢仆,谁看到我打你了呀?”
“你……”安若墨转头便走,由得安若香在背后冷笑,她却径直回了放着她与周氏行李的小屋。
安若香……应该是捧了水去做孝女了吧?安若墨想着,心中默默祈祷――这蠢货千万不要想明白为什么自己先前还那般强势,突然便被她气得顿足而去了才好。
万幸房中还有镜子,她对着镜,比着安若香的掌痕,又“巩固”了几下伤势――手碰着红肿,那可真是热辣辣的疼啊。
但这一点儿疼痛,在触到回房的周氏那惊愕的眼神之时,简直都不值一提!
周氏惊道:“招儿,你的脸怎么啦?”
安若墨抬眼看了她一会儿,只是哽咽,半晌才哭道:“祖母,我要回家。这地方我待不得了……我……”
“你怎么了?”周氏道:“谁打的?”
“我去给祖父取水,在灶房门口遇到了香姐儿……”安若墨抽抽搭搭地把事儿说了一遍:“我心中恼恨她将我孝敬祖父的心思说成是讨好,抽了她一耳光。她就……”
“她敢打你?!”
“香姐儿说,让我撒泼也看看这是谁的地方……说那灶房之中,那些个丫头谁都不会为我作证……”安若墨哭了:“祖母,这地方……这里真没人当我是嫡女。我想回去,便是自己做活也好,今后只能嫁个庄稼汉也好,怎样也没人这样欺负我……”
周氏只气得一张脸通红,一把将安若墨拖了起来:“婊丨子养的贱人!不拾掇了她,当我好欺负!”
须臾她们两个便都站在了安胜居和裘姨娘面前――进门之前,安若香方得意洋洋地向爹娘炫耀自己成功还击嚣张嫡女的事儿,可话音未落地,房门便叫周氏一脚踹开了。
“安胜居!你要是眼里头只有这丫头片子和她那当婊丨子的娘,我今日便带着招儿和老头子回去!我们安家没你这样忤逆不孝的儿子!”周氏道:“我是你亲娘,是把你养大的亲娘!上官府告你,我做不出,但我安家从此再不许你们两个进门!”
安胜居怔住了,裘姨娘也怔住了,安若香反应倒是快:“祖母,是她先打我的!”
“她打你怎么了?!她怎么没打死你?!”周氏话音未落地,已然从门后头抽下了门闩,劈头盖脸朝着安若香打了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