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钱财换名声
那韩家婆娘便是再如何,到底是个做娘的,听的周老太太这样说,心里头也是要难过的。不由道:“老太太这是怎么说呢!您也是做娘的,怎么能这样咒我家的……”
“我可不是那讹人钱财的贱人!呸!”周老太太拂袖而起,狠狠朝着韩家媳妇的脸啐了过去。万幸老太太呼吸道没有毛病,这若是真能啐人家一脸痰,只怕这妇人也能和她汉子一般,当场厥过去。
但即便这一口啐只是表示一下鄙夷的意思,那周老太也没打算放过这妇人:“你趁早别做梦,我安家的一个银亳子我都是有数的!分文都不会给你们这两个天打雷劈烂了心肝的狗崽子!”
那韩家媳妇正要再说什么,周老太太的眉毛却扬得更高了:“哦,还一桩呢――你也不要出去说那些个有的没的!真要是想闹将起来,说我祖孙两个不顾你家贼厮鸟的功劳,老婆子便撕下这张老皮不要了,去那官府上击鼓鸣冤,叫你两口子臭名远扬!”
韩家妇人颤着嘴唇子,半晌才道:“老太太,您何不给我们一条活路呢?!”
“活路?”周老太翻了个白眼:“你夫妇两个,是不给我安家活路!毁了我家的声誉,还要烧了我家里头的仓库。先前我儿瞎了眼,不知道养了这么个狗崽子,要是知道,早大棒子赶你们两个街上吞粪去!趁早也别和我歪缠了,老婆子从来不和猪狗畜生说人话!早晚气死了你,我倒是要看看你汉子的疯病好不好呢!”
说罢,周老太便径自出去了,走出门,又向安若墨瞪了一眼:“愣着干什么?想看野狗,门口多的是!叫人将这疯婆子支出去!”
韩家的妇人这下子急了,道:“老太太,您就当打发叫花子,给我们……”
“我宁可打发叫花子呢!招儿,走!愣着作甚!”周氏怒气冲冲出了门,安若墨却是落后几步,看着那妇人冷冷一笑:“还要装?我第一次听说有人做坏事的时候不发疯,要赔钱了就失心疯的道理。若是韩家嫂子还要缠,咱们只有公堂上见了。若是我记得不错,你家的房院和乡下的田地,也可以变现二三十两银子吧。”
“我……我走就是了!你们,你们真欺负人!”那妇人紫涨了面皮,道。
“欺负人?”安若墨重复,却不再往下说,跟着周氏走开了。
她还忙得很,何必和这不值当的人拌嘴?旁的不说,单是寻觅出被韩掌柜的高价次品货坑害过的人再加以赔偿,这件事就有的和周氏商量。
周老太太虽然不过问铺子里头的事儿,但那是基于她相信自家的铺子就和她那些个下蛋的母鸡一样,只有赚的,断不会有赔钱的。可此刻要是按着安若墨的心思做,那说不得,安家就要在失去大量货物之后再狠狠赔上一笔了。
这样的事,不和周氏说是万万不能的,怎么才能把周氏说通,更是万分头疼。
安若墨就抱着一种鲑鱼的心态,跟着才发完脾气,明显还想伺机爆发的周氏到了她房中去――何谓鲑鱼心态?就是你明知道逆水而上的地方有等着拍死你的熊,可还是不得不往那里游啊!
果然,安若墨一说换货,周氏拍着桌子就跳了起来,身手之利落浑然不似一个老太婆:“什么?!你疯了不成,那姓韩的做下的孽,怎么是我安家去赔偿呢?要赔,也该拆了他屋子卖了他田地去赔!仓库都叫那狗娘养下的烧了,还要给他料理这些个事情?!这脏事儿,老太婆不干!”
“祖母!”安若墨尽量叫自己的声音委婉起来:“那韩掌柜虽然是个烂了心肝肠子的,这笔帐也该他赔没错,可是,他赔不起的呀。您想想咱们那千两银子的货仓都叫这天打雷劈的给烧了,欠了这么多,再欠个百十两,那算个什么事儿呢?孙女儿以前还听佃户媳妇说,那虱子多了不咬人呢。韩掌柜夫妇两个俱是无赖东西,就算是咱们想叫他们还,两个咬死了没有,咱们还真能――真能剥了他们卖杂碎不成?”
“狗东西,敢情糟践着我安家的名声不心疼哩!”周氏的表情复杂万分,那又是心疼,又是愤怒,又是委屈的样子,实在是言语难以描述:“咱们烧掉的货值多少银子?一千两?两千两?老太婆这一辈子没见过那么多银子呀!就叫这天杀的给祸害了呀!我那儿眼瞎,怎么弄来这么个狗东西呀!”
安若墨心中暗道您才知道您儿子眼瞎呀,口中却只能随着周氏一起骂,待周氏骂够了哭够了,方问道:“那,祖母,咱们现下怎么是好呢?”
“还能怎么的!”周氏哀怒道:“按你说的办!钱可以丢,这面子,丢不起呀!要是叫祖宗知道了咱们非但做了买卖人,还成了骗人的杂种贱人,老婆子死了也躺不安稳!”
安若墨听得那“躺不安稳”四个字,心里头登时一激灵――这怎么听起来像是冤魂作祟的前奏呢?可她到底没心情再去吐槽什么,答应了便退了出来。
此事再不能拖,那韩家媳妇回去,必是要与韩掌柜商量的。而两个人计议出的结果,十有八九是去和唐家求援。
对于唐书珍的缺德,安若墨深有体会,再不想多体会一遍了。那可真是个为了目的不择手段的人!真要是有这尊大佛要来对付安家,只怕先前韩掌柜埋下的,那些个被发现了的或者没被发现地的钉子,都会齐刷刷扎出来。
现下最重要的是,赶在对方之前,将最能影响安家声誉的漏洞给补上。
安若墨也顾不得疲惫,径自赶到了铺子里。万幸几个伙计共玉简都在,铺面看着也还算正常,并没有马上要关门大吉的萧条感。
“几位都在?”安若墨也顾不得什么未婚女孩儿不得抛头露面的规矩了,下了车便向众人道:“如今有一件万分着急的事儿,须得劳烦诸位相助!”
“怎么?”还是铺子里的伙计乖觉,虽然见得二姐儿突然到来有些诧异,反应却快,此刻忙道:“二姐儿尽管吩咐!咱们是跟定了您的!”
“韩掌柜向主顾发卖残次货品的事儿,你们可知晓?”
铺子里两个伙计都摇头,蔡伙计却道:“姐儿,这怪不得他们,韩掌柜将那些个货卸在仓库中,并不拿到铺子里来,我与玉简却也不知道那些个东西乃是他高价买进来的……后来韩掌柜带着咱们的老主顾亲自去仓库里取了几回绸货,却全都是那些个次品,我们才觉得有些不对的……”
安若墨恍然,道:“都是咱们的老主顾?你们可知道都是什么人?”
那蔡伙计报了几个人名,铺子里的几个也依约想起什么,对了些名字,又抱了账册出来看,好容易才拼出了个大致的名单。
而安若墨看着他们干活,对那韩掌柜更是恨得牙痒――这销售与仓储不对盘的情况,最容易滋生的情况,并不是谁去以次充好,而是产生内外两套从利润到流程都截然不同的账……
更要死的是,真的那一本帐,除了韩掌柜,谁都不知道。
韩掌柜也不是个太愚蠢的人呢,至少在如何做个掌柜方面,他还是能利用她的管理疏漏……她要将利润透明化,他没法再在销售数量上作假了,就索性在货品质量上动手脚,多余出去的那一部分利润,到了哪儿谁还猜不出来?
若不是蔡伙计警觉,发现了大批旧主顾去仓库提货,还都拿那些破玩意儿的情况不妥当,只怕韩掌柜要蛀到整个买卖都一击即碎的时候她才能发现其中手脚!
拿着那一张名单,安若墨的心都在颤,这些个人,可都是她也听说过的,和安家打了许多年交道的人。把他们都得罪光了,安家也就趁早别做买卖了――连熟客都坑,这样的商家,到底还有什么信誉可言啊!
她如今也只能差遣小厮们挨家挨家去问,又想了法子,告诉他们该怎么应付主人家的探问。
那韩掌柜不是想叫旁人觉得安家铺子是卖了残旧次货给老主顾,所以实在不厚道,为人极其无耻没有义气么?她安若墨便把这一盆子臭水泼回去!
那些个小厮们去了人家家里头,只说仓库里头重新摆放了货品,将好绸缎与上了年头沤得一摸就掉渣的破烂东西都移了位置。韩掌柜长久不在库里,大概是忘了这事儿,所以给每位主顾都拿错了货品。后来仓库起火,二姐儿听闻剩下的货物与先前仓库摆放位置不合,多问了一句,才知晓此事……
如今,安家正是诚意满满地来换货了!
那些个主顾们看看先前弄回来的东西,比比安家新送来的货品,自然都是表情纠结――那从前买来的固然不是什么手一摸就掉渣的烂货,可相比安家的人新拿来的,过去的东西还真的一看就是次品,格外明显。
换好东西是好事,可知道自己先前被人坑了,谁也不会高兴不是?
更有人多问了几句,于是安家的下人们便“不小心”透露了一下旁的消息。
譬如这一批残旧次货都卖给老相识旧主顾了。
譬如其实他们也没见过自家有过这样花色的绸缎。
譬如听闻二姐儿这几天挺生气的,韩家媳妇来要钱,还被一通痛骂给骂了出去……
再譬如,韩掌柜听闻二姐儿回来,第二天去和几个伙计一起回了话,就直接吓昏了诶!醒了就发疯了诶!
主顾们听到这种地方,神情每每都精彩起来。更有性子直率的,早早预备了一口唾沫呸出来:“去他个直娘贼!这破烂货,咱们看不出,他绸缎庄的掌柜也看不出?!领着咱们去取的,可见正是故意卖黑货哩!这样待人,真是烂了心肝肠子!那火说不定也是这驴弄下的放的!可怜二姐儿一个诚恳的小女娃儿,遭这黑心东西算计!”
安若墨听了回报,很是满意。可是她安家的小厮们实在不多,两个人,哪儿够使唤的?还来不及将主顾们家里头都跑遍,便有人发现了那些丝绸有问题,又偏生没有被第一批拜访到,闹上门来了。
作者有话要说: